次日一早起来,大家就发现,京城还是那个京城,没一点慌乱的迹象。谁都不认为金井栏会成功,也都不认为虞喆会是最后的赢家。齐王二字一出,揭了多少人心底的伤疤,五王哪怕本来想袖手旁观的,此时也必须表个态,又或者,被刺激得提前动了手。
颜肃之次日便携全家往唐家去,席间便敲定了让招娣携弟妹们同往的事情。唐仪十分放心将子女交与颜肃之,蔡氏却十分舍不得儿女,拉着姜氏的手,再三的拜托。唐仪难得没有不耐烦,只跟颜肃之一处喝酒。喝了一阵儿,又问:“有办法将我阿娘也弄走么?”
颜肃之道:“除非你敢下手将她打晕了带走,否则,难!”
唐仪道:“罢罢罢,事有不谐,我护她逃走便是了。”
颜肃之道:“那几个也是你舅舅。”
唐仪摇头道:“他们不顶用的,谋篡登临的,心思就跟正常人不一样了。”
两人碰了一杯,竟觉得口中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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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王果然借题发挥,除了新年贺表,还快马递了奏疏来。明着是关心平叛的事情,实际上句句是质问虞喆:齐王到底是怎么死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是不是并没有死,被你逼反了的?
汝南王的措词更是尖锐,直问虞喆是不是“以君谋臣”?这话说得十分难听,虞喆的脸又黑了一层。
他的脸再黑,其他人的年过得却挺好。大概是不想再陪个毛孩子玩家家酒了,该干嘛大家干嘛去了。反正是你皇帝自己说的,要一切照旧,不要惊慌。大家只当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呗。尤其是女人们,本来还要担心,这过年要拜皇太后,多闹心呀。现在水太后也“休养”去了,大家都找枪手代写一篇作文问候一下,就算完事儿,跑去跟米皇后闲话家常去了。
颜神佑这里,无官无职,姜氏去见米皇后,她就带着两个弟弟在家里玩耍。等姜氏回来了,一家人再往邰阳公府里到楚氏跟前过年。
楚氏已知颜肃之要回昂州,却又故意不问颜肃之计划,只与姜氏说些育儿经。八郎病才好,姜氏听楚氏这么个有经验的人说话,自然是分外用心。柴氏、郁氏、颜神佑等又跟着一旁听,间或有插个言。颜孝之便与颜肃之说些朝廷里的事情,说赵忠已经开拔,但是粮草似乎有些接济不上之类。
一时之间,男的说国事,女的说家事,颜家居然有点像个正常的家庭了。
年初二,走亲访友,先到姜家。今年姜家弟兄仨都在家,姜戎、姜师是自己有女婿,姜伍是因为儿子的事情。本事就是作好的提前投资,给姜云娶了阿婉。现在金井栏造反,五王表章又到,颇有些要兴师问罪的味道,让姜伍有些庆幸,这一注下得早,面上好看多了。
席间,同是回娘家的大姜氏有些不舍,对姜氏道:“京城金城汤池,比外州安全得多,何必这么急着回去?担心昂州有事,你与孩子们才更该留在京里。”
姜氏道:“昂州新城结实呢。”
大姜氏还是不信,埋怨道:“你也太贤良了!”
颜神佑笑道:“那城是我看着建起来的,真的很好。”
大姜氏道:“昂州能有多少人?又能拉出多少兵?我看不大……”
一语未毕,外面又攘动起来。蒋氏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穿着一身新、头上也扎着红绳儿的侍女出去看了一回,回来脸上便带了一点惊惶,进来跪下道:“外面传说,又有人造反了。”
“什么?”连颜神佑都惊讶了,在她的预估里,真要走到这一步,还得等赵忠打完了这一仗。哪怕赵忠有本事,天时地利都不占着,人和也谈不上,这一仗也要拖一阵儿——来回至少得有三、四个月。到时候为了支付这一笔军队开动的费用,国库必然空虚,大军所过之处生活也要艰难些。
那时候过不下去的人才会更多,乱子才会起来。
没道理现在就起来了呀。
侍女道:“今天大家都走亲戚,路上人多,打城外进来报信的就引人注意,前后三拨,同时赶到的。想不知道都不行。丞相家、太尉家、大将军家、尚书令家等几处都是宾客盈门的时候将人叫去宫里,如今京城已经传开了。”
女眷们面面相觑,都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颜神佑也奇怪,心道,难道这里还有个什么太平道不成?约好了过年起事?不然怎么会这么齐整呢?
正疑惑间,又有宫使来传姜戎入宫议事,见颜肃之也在,将他也捎带上了:“圣上也宣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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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与姜戎一齐入宫,才知道这回事儿不小。朝廷秘密调兵,冀州固然不知,旁的地方也不知道,见冀州做得红红火火的,便有人想浑水摸鱼。都依葫芦画瓢,金井栏说是奉齐王讨公道,其余三个一个便说要依附金井栏,一同襄助齐王。
又一处却是做了个祥瑞,在鱼肚子里埋了块丹砂书就的帛书,自立为王了。
最后一处最搞笑,假托的是前朝的名义。且不说前朝还有没有流落在外的宗室,便是有,前朝末帝之时,可比虞喆还要荒唐。这样都有人跟着一起造反,可见眼下的日子确实是有些过不下去了。
虞喆气急败坏:“这都是怎么了?!”
郁陶劝他道:“陛下且息怒,商议正事要紧,三路急使入京,怕是瞒不住了。便放开手脚,增兵吧。”
这三处与冀州离得很近,便急命赵忠灭了金井栏之后,顺手再收拾这三个毛贼。后续的兵马与粮草,也不再遮遮掩掩的,粮草从京城附近的敖仓里拨出,又抽调了京畿附近五万人增援。
颜肃之趁机道:“臣越发不放心昂州了,收拾收拾便回。”
柴丞相硬着头皮道:“昂州可不能也出事了,冀州之事,调这些个兵马粮草,昂州再要用,可就挤不出多少来了。”
虞喆听懂了暗示,问道:“去岁租赋不是才入库么?”
柴丞相道:“五王久有不臣之心,彼处报灾多年,不但不缴税,反要朝廷赈济,已经去了一大笔收入了。余下的,还有三分之一要修陵呢。如今大军开拨,路途又远,哪怕跑到冀州,金逆束手,即刻返回,一来一往也要近两个月。”
管过后勤的都知道,兵马出动的消耗可比呆在原地要多得多。这里面还得算上运输成本,路上的损耗。打仗什么事都能发生,辎重被劫什么不要太常见。
颜肃之听了,再不敢再插一语。说了,要他昂州出钱出粮怎么办?他跟颜神佑说的时候是正义凛然的,宁愿多出一点钱粮,也想要朝廷稳。可真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他还是直觉地选择了自保。昂州穷啊,填不了这个无底洞不说,还得将本地人民拉入水深火热之中。
这京城真不是人呆的地方!走!赶紧走!
颜肃之开完了会,当天催唐仪把儿女都打包了,第二天跟楚氏辞行,带走了颜孝之的次子颜希仁。命家中快速打包好行李,准备第三天陛辞。
结果当天夜里,唐家来信,招娣的二妹,六郎的二姨子突然高烧不退,她走不了了!
一个走不了,其他人也得走,等局势稳定下来了再回来。
第三天,颜肃之正式向虞喆辞行。虞喆还颇为不舍,言词殷切,盼望着颜肃之为他守好昂州。
颜肃之:……我还是走了吧!
扭头带着老婆孩子家产,基友他闺女儿子,自己侄子等等一行人,麻溜地跑了。
昂州城,阖州上下,都盼着他们一家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