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就是李妙琼心底深处悄悄琢磨过的,只是每每细想起来就很害怕心虚,如今叫马仙姑给说出来,她竟觉得身上轻快起来。
词本里唱的冯秋娘有她美貌吗?她那样的再嫁都能寻到如意郎君,她李氏宗女比之美貌多少,出身高贵多少,难道比冯秋娘还不如?
陶氏却无法接受,连连摆手,“荒唐荒唐,这好好的,怎么能和离。”
马仙姑笑,“凭四奶奶这容貌,这家世,和离了还怕嫁不着更好的?只怕来日时来运转,四奶奶还要大大酬谢我呢。”想了想,又对李妙琼低声道:“其实我与四奶奶批命时,算着四奶奶命中该有二子一女,偏四奶奶与四爷多年没消息,我估摸着,不是四奶奶你身体有碍,怕是人不对。”
这话几乎说到李妙琼心坎里去了,她冷笑埋怨道:“我往日里都说该叫四爷检查一番,他总是不肯,还说自己龙精虎猛,夜……”说罢意识到自己母亲也听着,顿时脸色羞红,不敢再说。
陶氏忙喝茶,装作没听见女儿的闺房事。马仙姑听了叹气道:“这你就所有不知道,有一等男人,瞧着雄壮刚猛,也是有那份力儿,只是身上的暗疾却不为人知,一有问题,只怪我们女人无用。”
李妙琼道:“这些子话多说无益,如今还求仙姑给出个主意,解一解难。”
☆、第21章 弥补
崔婆子几乎快要吓尿了。
她这几日都在大板桥集福寺附近晃荡,拿着钱请寺里头打扫的老婆子小丫头吃馄饨,连吃了几顿,那婆子喊她崔妹子,小丫头喊她阿婆,直如自己人一般。
等她这日注意到寺庙里驱赶了外人,又看到亲家太太陶氏出现,崔婆子就知道有门了。
她故意说肚子不舒服,从扫地婆子待的下人房里悄悄从后头小路绕到静室后头,小心翼翼的把耳朵贴在密合的后窗上偷听。
她以为顶多听到什么阴私,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跟二奶奶讨要赏钱,可是她真的不知道竟然会听到这样天大的消息。
崔婆子本来撒谎肚子疼的,现在恍惚间真的疼了。
她甚至不敢回去跟扫地婆子说一声,就悄悄从下人走的后门出去,一路小跑着回裴家,直奔二奶奶院子。
*****
寒松轩里。
明祺将一个刻花小匣子放在桌子上,微笑道:“小的幸不辱命。”
裴珩打开匣子,拿出里头的契纸,一张一张翻下去,等看到其中一张写着“梢儿”时,想到曾听月芍说到过小时候小名叫“梢儿”,到了李家才被改名叫月芍的。再看其上的年岁形容都对的上,只是还不放心,晚上楼上只剩二人之时,裴珩问她,“你家里是什么境况,几个兄弟姊妹,爹娘叫什么?”
月芍其实有些儿察觉裴珩让明祺背地里做的事,今天晚上趁着永宣侍候裴珩洗澡,其他小厮在茶房里时,悄悄打开那个小匣子看了一眼,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那一瞬间,她心里五味杂陈,难以描述。仿佛是吃了一个青橘子又酸又涩,偏偏那青涩的橘子中心裹了一颗蜜糖,酸涩还没散开,甜甜的滋味覆盖其上,蔓延的无处不在。
她抬头看了裴珩一眼,只见对方认真的注视着她,月芍生怕自己的表情不对,不着痕迹的偏过身子不看裴珩,一边声音低低的,若无其事的回答:“家里是卖馄饨的,爹叫林大忠,娘姓柳,两个姐姐,一个哥哥。”
裴珩听了,确定那张契纸就是她的,心中满意,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准备明日就让明祺带着他的手信去官府办消除奴籍的手续,把事情落实。
月芍边卸头发,边从铜镜中悄悄看裴珩。只见他半躺在床上,长腿交叉,拿着书思考的样子。
她不由猜测起他的思绪来,他在想什么呢?
四爷是不是在想销了她的奴籍,然后送她回家再下聘去她做妾,这样她就是良妾出身,四奶奶也不能随意过分打骂折辱她。
应该是吧。
她感念四爷这份疼宠之心,无论从裴珩的角度,还是任何旁人的角度看,他已经做得很多了。
如今的朝代不是潇洒不羁的汉唐魏晋,皇帝可以娶歌女做皇后,皇后会沦落□□。大周朝没有像前朝那般风气严谨,讲究礼节,束缚女子。但是还有有一定的世俗不成名的习礼。
如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当官的讲究立身持正,内外兼修。做官的风流不是什么错事,与花魁相交反倒会被传为美谈,但是为了美色慢待正妻就为世俗不容,除非无异于仕途的贵族子弟或商户人家,不然只要是科举晋身的仕人就要时时刻刻注意这一方面。
没任何特殊机缘,让一个大家公子休妻娶一个丫鬟是天方夜谭,戏本子都不敢唱这么夸张。何况裴珩正是一心仕途,胸怀大志的人,为了个丫头与妻子和离还是休妻都是巨大的污点,没中进士前可能会因着这名声失去考试资格,或者即使能考并中了,为官的前途也黯淡。
再有,裴珩不是一个人,他身后一大家子,他做事情也要考虑诸位长辈的感受。若他敢说要娶一个丫头,估计裴老太太能一口气喘不过来就倒下。且他再不喜欢李妙琼,她还是他嫡亲表妹,总有那么一份亲情牵挂存在。
诸多的考量和因素,所以前世里方玉蓉明明手里握着这样的大秘密大把柄却不敢全部用上。当然除了她有顾忌,还有一个原因是她送裴珩喝解酒汤那一晚,两人成就好事有了夫妻之实。
方玉蓉是个极为现实的人,她前面说多仰慕裴珩半真半假,但是一旦真的有了关系,她却是将全部情感投入,全心全意的为裴珩着想,因此之后的行事犹犹豫豫,结果错失良机,徒呼无奈之下只得做妾。
但她也却是得到了大部分她一开始想要的,如富贵无双的生活,如她所生长子是未来的侯爷。
月芍一下一下梳着自己的头发,思绪从方玉蓉飘回自己的谋划上,她考量着每一个细小的环节,她不想自己也落得方玉蓉前世一般,棋差一招还是输。
她是这么渴望嫁给四爷做妻子,这种*常常叫她自己都震惊,她知道正常的想法该是赶走李妙琼,再换一个更温和的主母来。可是她根本无法接受这“正常”的想法。
有些夜里,无法入睡的自己都惊诧与自己有这么大的心,说出去,旁人该说她大逆不道,异想天开,欲壑难填。
她重生之时,最执着的是寻李妙琼复仇,想让她也体会一下在床上等死的滋味,想在她受折磨时问一声她“悔不悔”。
可是一想到她根本不知道她自己上一世的作为,能有什么“悔”的,只怕满心怨恨憎恶自己忘恩负义罢。
想想这般复仇有何意思,便是她死了,自己难道真的就快意了?
她慢慢转了念头,虽然仍想报仇,但已经不像一开始那般用激烈手段复仇。想一想,只要她目前的计划成功,李妙琼必会后悔一生,日日夜夜经受怀抱重宝而弃之的痛苦,也许比杀了她还痛苦。
而她自己,在淡化对李妙琼的仇恨之时,一颗心不知不觉移到了裴珩身上,做鬼时七年相伴,如今重生又过着夫妻一般的生活,白日温馨,夜里缠绵。
她多少次懊悔前世自己的傻,当时被房事的疼痛吓到了,一双眼睛如瞎了一般看不到裴珩对她的宠溺和靠近。如今拔开云雾见天日,才知道她一生中所获得最浓烈的感情来自眼前这个男人。
她父母能卖了她,兄弟姐妹不甚相熟,训导她长大的王妈妈刻薄无情,忠心以待的小姐铁石心肠……数一数,裴珩待她最真最用心。
月芍不知道被爹爹疼爱是什么感受,但是有时候被裴珩捏捏鼻子谑笑“小丫头”时,她有一种心被充满的感觉。
被裴珩抱在怀里时,又是另一种不一样的滋味,有一种我是长大了,被男人当成女人怜爱的幸福感。
裴珩的宠爱和疼惜仿佛雨水,浇灌了她缺爱而干涸的心,也一点一点消除了她做鬼时累积的戾气,变得祥和平静起来,不像刚重生时有一种控制不住恨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