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节(2 / 2)

故千秋 江听夜 2389 字 15天前

沈竹晞将整件事飞速地从脑海中过了一遍,稍稍整理,只觉得愈发心惊寒冷。虽然他不是什么思想拘泥之人,却难免也觉得这样单凭己方微薄的势力去改朝换代,也着实太勉强了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沈竹晞一挑眉:“那殷慈知道你们的计划吗?他愿意吗?”

沈竹晞觉得,殷景吾身为平逢山神官,上窥天道、下俯六合,终日与星辰为伴,应该不会流连于世俗权柄。果然,陆栖淮手指有些烦躁地屈起,敲打着房梁,眉头紧蹙:“他不知道。”

“那你们怎能这样!”沈竹晞一时控制不住怒意,喝道,“帝王之位何等高处不胜寒,一旦登上,就是一辈子都无法褪去的枷锁。你们这样做,不就等同于毁了殷慈的余生吗!陆澜,你太过分了!”

他满怀失望地看着陆澜,目光灼灼仿佛要有火焰喷薄而出,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陆栖淮直视着他的眼睛,脸容上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种让他甚为陌生的冷意:“朝微,有些命中注定是逃不掉的,皇天唯一的血脉必将成为帝王,即使我不这样做,也会有其它人阴差阳错、推波助澜将他送到那个位置上去。”

沈竹晞喘着粗气,逐渐地沉默下来,执拗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而是盯着下方的戏场。

正文 第183章 愿为石中火其三

在镜术发动的一刹,训练有素的卫兵立刻从暗处一拥而上守卫帝王,同时要捉拿下这一群逆贼。但云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她并指当胸,提衣掠起,那些追击过来的士兵只看到一抹残影,水蓝的衣角从指缝如风穿过,而后她的手指便点在驾辇垂下的玉幕上,霍地一点,手指下面玉石飞溅,从中崩裂开!

那些伶人乐师都是早就操练好的云家死士,誓为家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们奋战在卫兵当中,悍勇过人,绝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在云袖周围聚拢了一圈人墙。云袖再度抬手,拈起一缕镜光,在积蓄到最顶峰时,对准驾辇里的人便是雷霆一击!

“不要!”陆栖淮眼角撇到一缕寒光,表情裂开。他倏地站起,失声惊呼。那车里坐的不是文轩帝,是另一个人!在这番大张旗鼓的打草惊蛇之后,也许文轩帝早已经趁乱逃脱了!

但云袖根本听不见他的呼声,人潮的尖叫呼号太过嘈杂,聒噪难当。她略微烦躁地甩甩脑袋,强行定下心神,猫着腰钻进车厢,单手提起委顿在地、身着冠冕的老者,用力将他拖出车外,绵延开数道长长的血痕。

文轩帝好大喜功,他的画像在中州每一处闹市都张贴着,算是家喻户晓。围观的平民百姓看见他们的帝王被这个容貌绝美的女子拖行在地,毫无尊严地萎靡着,不禁大吃一惊,喧闹声渐渐停息,转为死寂。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担忧着他们日后的命运。

——可是,这个满脸肃杀的女子,不知为何看起来如此眼熟啊?

围观的百姓当然不知道,面前这位就是中州众人津津乐道的传闻主角之一,云袖,七年前的簪花女侠,七年后的云氏宗主。他们抵挡不住云袖气场全开的冷冽模样,不由得匍匐打颤起来。

云袖捏着文轩帝苍枯的脖颈,有片刻的失神,隐约觉得手底下的触感不对,但此刻箭在弦上,容不得她再思索。她提着文轩帝点足飞到车顶,眸光如冷电似的扫射了一圈,被盯到的人无不噤若寒蝉。云袖看见远处史画颐和金浣烟提剑并肩而立,虽然满脸惊愕,却没有丝毫阻挡的意思,显然在一时的惊慌失措之后默许了她的行为。

云袖心下稍定,清了清嗓子,说:“文轩窃取帝位近三十年,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她的声音单薄而明澈如刀,在每个听者的心上撕开一个小缺口。

什么?窃取帝位?尽管慌乱异常,还是有人窃窃私语地交谈起来。

云袖冷笑,提高声音再度开口:“窃钩者贼,窃国者诸侯——其实纵观中州风岸古帝,文轩帝才是最千夫所指、万民相背的逆贼!”

此刻烟花的轰响都忽然停下,只有这一句话斩钉截铁,铿锵回旋云端:“他是不被皇天后土所承认的帝王!皇天碧鸾不在他身边!”

众人轰然,皇天神戒与后土镯子的传说在中州可谓是人人皆知,这是三千年前开国帝后所锻造,与休与白塔一样是岱朝的至高象征。相传,拥有皇天的帝王和拥有后土的神后同心同德,同去同归,便能创造不世之奇功,缔造烁今之伟业。

然而——当朝帝王文轩帝,居然没有得到皇天碧鸾?有些年老的人常年流徙市井,心头便咯噔一下,想起有些关于前朝正统一族被灭、唯有幼子流落在外的传闻,这么说来竟是真的?

云袖冷笑:“而真正应当继承的人你我都听闻过,那是中州一位真正得人心的大英雄大豪杰,有大仁大义心性的义士,他是——”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屏息等待下文的时候,云袖忽然噤声,并且很久没有说话,安静一时的人群顿时纷纷扰扰地骚动起来,喧闹不已,沸反盈天。

云袖此时却已经无暇顾及下面的人群,那些人看不到,自然也不知道她已有性命之虞,不知何时,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抵在了她后心,只差一寸就能破皮透骨。

怎么会?文轩帝只是个普通人,绝对扛不住镜术,此刻应当已经重伤昏迷过去,等会再由她亲自在众人面前杀死!云袖浑身僵直,心寒齿冷,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她余光瞥见那只苍老的手握着刀向上提了一提,青筋凸出的手骨上鲜血横流,却显得苍劲有力。

这不是文轩帝!云袖恍然大悟,只感觉心慌乱地沉到无底深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