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顺从皇后与太子吧,就怕他们反倒不信自己,等待局面安稳后,卸磨杀驴。
但若是真的起事,就是凭空替幕后之人背了黑锅,到最后,说不定反而是幕后黑手打着勤王名义清缴他,渔翁得利。
左思右想,总是为难,越是如此,他才越恨幕后之人。
这是硬生生的,要将他架在火上烤啊!
更不必说他生母李太妃病的蹊跷,多半也是被人害了。
他是孝子,不然也不能一天三趟的打发王妃去求皇后,要将老母接到王府养病。
这会儿,临江王最期盼的,就是幕后之人沉不住气,觉得他动了反意,暗中派人拉拢,届时他也好顺藤摸瓜,钓一条大鱼,以证清白。
倒不是他忠君体国,同圣上兄弟情深,而是幕后黑手能将他退出去吸引注意,显然就是对他不怀好意,他若是再背弃皇后与皇太子,那才真是里外不是人呢。
只可惜,幕后之人远比他想象中沉得住气,他在府中等了又等,竟一丝风声都没有。
“王爷,”外头总管的声音传了出来:“宫里来人了,说是来传皇后娘娘口谕。”
临江王提心吊胆了许久,这会儿听说宫中来人,一颗心脏还是不由得颤了颤,退避终究不是个事儿,他倘若不见,反倒叫人觉得心虚,略微整了整仪容,便往前厅去了。
“娘娘听说太妃身子见好,也觉得宽心,叫奴婢取了几支山参来,以示心意,”红芳笑语盈盈,轻轻道:“还说临江王辛苦,她与太子也都体谅。”
彼此都是聪明人,临江王一听这话,心便定了,笑容浮现,道:“皇嫂有心,明日我便叫丹霞与恪儿一道,往甘露殿请安去。”
那是他一双嫡亲儿女,乃是王妃所出,如此言说,几乎是愿意以子女为质的意思了。
红芳闻弦歌而知雅意:“王爷的心意,娘娘与太子殿下都会记着的。”
“临江王是聪明人,”锦书听红芳回禀,不禁一笑:“怨不得能平安富贵这么多年。”
这种话皇后能说,底下奴婢却是不好开口的,红芳抿着唇一笑,沉默着没有开口。
这一日过得惊心动魄,许多人一颗心脏从山顶到海底走了一个来回不说,锦书也是心力交瘁,忧思交加。
只是这会儿,她是宫里的主心骨,又是承熙唯一能依靠的母亲,当然不敢显露疲态,引人觊觎,也只得苦苦支撑,等到圣上回銮。
可世间诸事,哪里有这般顺的。
圣上伤重,短时间内离不得霸陵,两位前去请旨的老臣未归,锦书只能谨慎行事,约束六宫。
一日两日倒是还好,等到了第三日,宫中便有流言生出,直指皇后有牝鸡司晨之心。
锦书这日起的早,正哄着承熙吃东西,小小的人儿,似乎也知道这几日非同小可,没有胡闹,乖巧的很。
还不等那碗汤喂完,外头便有女人声音传来,尖锐的刺人:“圣上伤重,不得返京,皇后不曾前往侍驾,却在宫中把持权柄,妄言国政,竟有吕武之心耶?”
第107章 圣意
说话的人还不到内殿, 便被人拦下,可这话, 却是结结实实高声说出来, 叫所有人听见了。
是静仪长公主。
也只有她,能直入内宫,往皇后面前去说这些话了。
内殿里的宫人内侍们面面相觑一会儿, 终于齐齐低下头去,只恨自己多生了两只耳朵,竟听到这些是非。
他们惶恐, 锦书自己倒是不怒, 拿帕子为承熙擦了嘴巴,才示意宫人们掀开帷幕, 叫静仪长公主进来。
“皇兄待你如何?”刚一入内, 静仪长公主便怒气冲冲道:“现下他伤重难行, 你竟留在宫中争权夺利,如何对得起他!”
“非是我贪权,而是皇太子年幼,”锦书肃然反驳,道:“我不敢将他交到别人手中去。”
听她这样讲,静仪长公主神色微霁, 正待开口, 却被锦书打断:“长公主也不必说代我照料之类的, 明人不说暗话, 我信不过你。”
缓缓到内殿去将承熙抱起, 她神情中满是母亲的慈爱:“对于你而言,侄子有许多个,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没了承熙,也还有别的皇子,但是对我而言,他是我唯一的孩子,除了圣上,我谁都信不过。”
静仪长公主原本稍缓的神色转冷,嘴角一撇,有种淡淡的嘲讽:“说到底,无非是自己贪权,不肯放手罢了。”
锦书笑了一笑,随即神情一转,正色道:“长公主,你请旨入宫,我说不出二话,但若是在宫内煽动是非,挑拨宫闱,却是不成。”
淡淡一挑眉,她徐徐道:“你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长安不太平,还是早些出宫去吧。”
静仪长公主目露不忿,嘴唇一动,显然是想要再说些什么的,但锦书显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一摆手,便有宫人看似客气,实则不容拒绝的上前:“长公主殿下,请吧。”
“好,好得很!”恨恨的一甩衣袖,静仪长公主冷冷一哂,丢下硬邦邦一句话,便径直离去。
红芳跟在锦书身后,盯着她背影皱眉,不满道:“长公主也忒不讲理,她是不是忘了,此前为了婷华郡主的婚事,是哪个帮她上下说情。”
“施恩之后,若总是想着回报,会很痛苦的,”锦书反倒不在意:“长公主虽嫁作他人妇,但终究是顾氏子孙,无论如何,也是向着顾家人的,于她而言,我这个嫂嫂,自然不如天家王爷亲近。”
“只是,”红芳叹口气,有些为难:“长公主是圣上胞妹,她过了说了这样一番话,娘娘少不得要被外人非议了。”
“我又不打算做圣人,要这些名声做什么?”锦书淡然一笑,将怀里的承熙递给红叶,道:“长安封禁,几位老臣暂且理政尚可,对上宗室,却不好说话,我往含元殿去一趟,你们仔细瞧着承熙。”
“是,”红叶红芳齐齐施礼:“娘娘放心吧。”
素日里,承熙是很活泼爱闹的性子,许是感觉到宫中风向变幻,这几日倒也不闹腾,乖得很,这会儿见母后要走,也没缠着要一起去 ,只是目光关切的瞧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锦书性情刚强,从小到大遇上的事情绝不算少,落泪却也极少。
前几日圣上遇刺受伤的事儿没叫她哭,这几日宫内流言没叫她哭,现下被承熙隐含担忧的目光瞧着,却忍不住哭了。
“要听话,”她自己擦了眼泪,又伸手去摸他小脸:“母后马上就回来。”
承熙咧开嘴,向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