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惜春在朋友面前从来不会谦虚,不过,他很义气,拍拍周湄的肩道,“这怕啥?要是我能史上留名,咱们这么铁的交情,以后许多人谈到我,自然也会提及阿湄你啊。”
知道唐惜春为什么朋友少了吧?
寻常人听到他这话,一准当他是个自大狂妄之人。可唐惜春并不是在吹嘘自己,他心里是真的这样想,便这样说了。
如果不了解唐惜春的脾气,你很难喜欢他。
其实,他是再直率不过的人。人们习惯了话里带话,委婉个九曲十八弯的叫人去猜度自己的意思。故此,相对于唐惜春这种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大部分人是不习惯的。
唐惜春在周湄这里吃过午饭方告辞,第二日,他又邀了展少程吃酒。展少程四下瞧瞧,“你就请我一人哪?我这面子可真够大了。”
唐惜春给展少程斟满酒,道,“阿峰去了帝都,除了你,我也没什么朋友了。你跟阿湄又不熟,昨天我去了阿湄那里,今天单请你。”
两人碰了一杯,展少程笑,“惜春你如今不是修仙就是在上清宫,你是不知道城里多少人想结交你。”
唐惜春道,“他们哪里是想结交我,是想结交我师父的徒弟、我爹的儿子。”他虽是个笨人,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展少程笑,“在外别这样说。”
唐惜春知展少程好意,他还有东西送展少程。展少程道,“我还没送你仪程呢,倒先收你的东西。”打开来,是一对护心镜。
唐惜春正色道,“初一十五莫要离身。”
展少程知唐惜春如今有些神神叨叨的本领,譬如,唐惜春看天气就准的了不得,以至于他爹如今有什么军事行动往往差人去唐家打听一下天气情况。展少程问,“我难道有血光之灾?”
唐惜春露出大仙嘴脸,一幅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这镜分阴阳,阳镜挂在你家正堂门前,阴镜你随身戴着。”
展少程忙郑重收了。
第三日,唐惜春上山看望王师娘。
王师娘笑,“大鹏要展翅了啊。”
唐惜春立刻两手扑扇一下做飞翔状,逗得王师娘咯咯直笑,说唐惜春,“要做官的人了,得稳重些。”
王山长不知道这种不稳重的家伙有什么好笑的,问起正事,“吴算子与你一道去?”
“是啊,山长你不是早问过了,是不是舍不得吴夫子哪?”
王山长将嘴一撇,十分没气质的说,“我舍不得他?”
王师娘笑,“是我舍不得阿算。”
王山长险从椅中摔到地上去,唤一声,“阿璇!”也太不给他这一家之主的面子了吧!
王师娘道,“阿算从没离开过山上,他又不擅与人交际,我很担心他在官场能不能适应的了。”
唐惜春道,“我是去观天象,吴夫子是去做机关,师娘放心吧,我早想好了,到时请个擅交际的人代我们出头与人交际就是了。不然又要官场应酬,又要做正经事,哪里忙得过来。”
王师娘微微放心,笑,“还是惜春你想的周到。”
“那是!”唐惜春大言不惭,自有所依,“我早将这些烦恼都在信中同世子殿下说了,世子殿下叫我放心,我们只负责自己擅长的事就行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有人替我们打理。”
即使王师娘一届女流都忍不住道,“世子殿下英明过人。”这位完全知道要怎么用譬如唐惜春、吴算子这些“怪人”。这样的人不是没有才能,可是,他们的才能与人们普遍定义的“才能”显然是不一样的。他们有一技之长,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出类拔萃,其他方面则显得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
世子殿下不仅仅是想用这样的人,他更了解这样的人。
这世间,从来都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王师娘很为唐惜春吴算子高兴,笑,“那我就放心了,去了大理,好生当差,遇到世子殿下这样英明的人不容易。”
唐惜春认真道,“师娘,你就是我的知音哪。你说的话,就是我心里所想,你怎么这样了解我的?”
与唐惜春说话,不高兴都难,王师娘拿点心给他吃,笑,“你都说我是你的知音了,既是知音,了解你有什么难的?”
王山长险些酸掉满嘴的牙,心说,看这谄媚小子,还担心他不能在官场适应?恐怕到时得把世子殿下的马屁拍青了。
王山长道,“你在外头,不比在蜀中的时候,有这许多长辈照看你,做人做事都要多想想家中父母。为人要不失风骨,做事要秉持良知,要给你父亲争光。”想一想,叫唐惜春争光可能有一些难度,王山长又道,“圣人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多琢磨这两句是什么意思。”
唐惜春极有求知精神,问,“山长,我也常听人说这两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哪?什么穷啊独的,真是好话么?”他这眼瞅着就要去做官了,怎么不说两句好话来听听?王老头儿这脾气哟~王山长直吹胡子,“你好歹也上过几年学,怎么……”
王师娘笑,“山长的意思是,去了大理,干得下去就干,干不下去就回来。”
唐惜春恍然大悟,说王山长,“山长,你直接说就成了,还扯什么圣人不圣人的。哈哈,原来圣人也有干不下去的时候啊。”
王山长已经气的不想同大文盲说话了,唐惜春又与王师娘嘀咕许久,到下晌这才告辞。王山长难得送了唐惜春出门,在门外咳了两声,唐惜春还是很照顾老人的,道,“山长,你赶紧回吧,这会儿天虽暖了些,山上风凉,别冻着。”
王山长又咳了一声,双手抄在袖笼里,眼睛只往天上看,“那个……”
“啊?”王山长是不是有事啊?
“那个……”
唐惜春疑惑的望向王山长,“??”
“那个啥……”
唐惜春是个急性子,受不了这般磨唧,问,“山长,你是不是干对不住我的事啦?”
王山长瞪唐惜春,“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先时你在我这书院上学时给我添了多少麻烦。”他是有别的事要说。
唐惜春道,“好汉不提当年勇,翻旧账做啥?要不,你就是干对不住师娘的事啦?”
王山长敲唐惜春个爆粟,方酝酿好自己的感情,眼睛斜瞅着远方青山绿水,艰难的开口,“那个啥,吴算子那家伙,我看还不如你伶俐,你多照看他。实在不成,就把他再送回来,山上总饿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