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后退时,四周的景象在五彩缤纷的光点照耀下,一一清晰浮现,犹如一袭神秘的黑幕飞速揭开。
视野中是一根根黑色的冰柱,粗长高耸,仿佛一片崇山险壁,横亘在前。冰柱和冰柱之间留下极细的缝隙,透过缝隙望去,里面寒光闪耀,晶莹剔透,是一座座四方形的冰窟。冰非常厚,冒着一缕缕寒气,每座冰窟完全封闭,相互隔开几丈远,外面都有妖怪巡视看守。最朝外的一座冰窟里,我明明白白望见了鸠丹媚!
即使被关在牢房,她还是那么妖艳迷人,半仰躺在地,丰满修长的大腿交叠,懒洋洋地扭动。美目瞟来瞟去,碧色的发辫犹如丝丝绿萝,垂落在深深凹陷的乳沟里。冰窟外,两个头长独角的妖怪贪婪地盯着她,口水滴滴答答。
在我看见她的一刹那,鸠丹媚像是心有所感,扭头向外看。我和她的目光骤然相遇,她似乎看不见我,重新偏过头去。随着我身形不断飞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最终,冰窟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我心里一酸,扭头冲出了波纹,一路向外疯狂飞逃。脑海中浮现小木屋的画面:鸠丹媚醉倒在床,丰胸起伏打呼噜。我躺在地上,默默地笑。
窗外夜雨潺潺。
你在哪里?我躺在像家一样的屋子里。不再是一个人?不是。雨丝灰绵绵,淋漓漓,轻轻细细密密敲打屋顶,仿佛从那晚一直下到现在。
一个被雨声湿润的夜晚,一个没有家的寂寞少年,一间回荡着嘹亮呼噜的小木屋••••••。
每个人心中,总会有无法忘记的画面,任凭时间如炉,世情似火,任凭那个画面里的其他人,也许已经不再记起。
独有你无法忘记。
那是只属于你的画面,永不褪色。
整个深潭越来越明亮,无数光点璀璨闪烁,一个接一个膨胀,变成了彩色的透明气泡,从我四周悠悠浮起。在一个个气泡里,我骇然看见了我自己、甘柠真、海姬••••••,以及许许多多陌生的面孔。每个人犹如幻影,在各自的气泡里活动,演戏一般,从小到大,一幕幕往事的画面飞快闪过。
我心神震荡,紧紧盯着自己所在的那个气泡,猛地醒悟,那是梦的气泡!我初入深潭时做过的梦,在气泡里清楚地映现出来!与此同时,四下骤然一暗,夜风簌簌扑面,我冲出了深潭,落在地上。
风吹过,篝火的白色灰烬四处飘散,雪蚕宁静地躺在翠石坪上,胴体上晃动着草木投下的黑影,幽谷里一片岑寂。我急急向绣楼奔去,仰头再看时,上空的深潭依然漆黑深邃,和在里面见到的五光十色的景象完全不同!
想到那些梦的气泡,我不禁心凛,夜流冰到底是什么妖怪,居然可以把每个人做过的梦,完完整整封存在深潭内?
难怪面具妖怪把它称作“梦潭”!沉思着,我一路穿过竹林,路过孙思妙的住处时,他屋子的烛光恰好熄灭。说来也巧,这一刻刚刚过了寅时!透过篱笆缝,我依稀见到一个黑影掠出孙思妙的屋门,接着身子一沉,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顿时生出强烈的好奇,深更半夜的,孙思妙一个人偷偷摸摸溜出去,打算干什么?正犹豫是否要过去察看,眼前忽而一亮,精舍里重新透出橙黄色的火光,窗纸上,映出了孙思妙一手执烛,伫立在床边的背影,床上躺着半死不活的女妖——夜流冰的倒霉老婆。
怪了,如果我眼睛没看花的话,孙思妙一直待在屋内,那么刚才出门的黑影又是谁?夜流冰的手下,当然不可能行迹如此鬼祟,莫非是混进来的外人?但葬花渊又岂是随随便便能混进来的?
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衣衫带风声,甘柠真、海姬的身影率先映入眼帘,鼠公公东张西望地跟在后面,见到我,立刻屁颠屁颠跑到最前头,开口要叫唤。我急忙掩住他的嘴,指了指精舍,鼠公公识相地闭口不言。
“吱呀”一声,屋门忽然开了,小白兔窜出屋子,竖起耳朵,眼珠机警地四处瞧。幸好我们早就伏下身,躲在篱笆根后。身材变小以后,藏起来十分容易,小白兔没发现什么,蹦跳着回屋。我打了个手势,和众人悄悄离开。
一直等回到绣楼,小公主结出花烟禁界,我才压低声音,三言两语道出今晚的奇遇。
“想不到鸠丹媚竟然被关在了那里,夜流冰真够老奸巨猾。”海姬想了想,又问:“小无赖,你确认自己没有被夜流冰发现吗?”
“应该没有。亥时到子时,按照那个面具妖怪的说法,那是夜流冰的入眠期,他可能会陷入沉睡,无法施展妖力。我有一种预感,面具妖怪非常了解夜流冰,而且每次说到夜流冰,他的眼神里总会流露出一丝厌恶。可恨这家伙不肯帮我们。”
甘柠真断然道:“既然如此,明晚亥时,我们再探一次深潭。”
众人没有异议,又说及梦的气泡,都觉得不可思议,猜测夜流冰到底是什么妖怪变化的。竟然能将梦这种虚幻的玩意完好封存。小公主道:“在魔刹天,妖力高强的妖怪真身原形都是秘密,不会轻易泄漏。”
我想起吐鲁番,初见时,打破脑袋我也猜不出他是一只裳蚜。
谈论了一会,鼠公公插嘴道:“照少爷看,孙思妙来葬花渊,恐怕也另有目的了?”
我苦笑不语,面具妖怪、孙思妙、神秘黑影、小公主,再加上我们,葬花渊变得迷雾缭绕,越来越错综复杂。犹如一盘二人对弈的棋局,下到中盘,忽然平添了几只拨弄棋子的神秘之手,形势再也无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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