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在柔然还是在北梁,白无祁的身份都是矜贵非凡,只他从没有过与身份匹配的远大志向。他不喜欢王权富贵,对老师的课业兴致缺缺,和武堂的好友们插科打诨,斗鸡走马,约好了长大以后要去闯荡江湖,名扬四海,因此学了一身好轻功和骑术。
结果后来因为个子长得太快,被师父说没有继续学艺的根基,理想也就不了了之。
那时的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把学来的本领用在与当初志向截然相反的途径。
北梁海晏河清,没那么多的党派争斗,因而再位高权重的臣子家守卫也不太过森严。他花了点心思,摸清楚了傅府仆从作息,知道二更后多半都会歇下,只零星有一些看门和守院,潜入也就轻而易举了。
傅家的祠堂为叁进,外设中门,正中的牌匾写着“傅氏清河堂”悬在顶端,门口一对石鼓,内里一个蓄满水的水缸。正厅里拢共有四龛,龛中置柜,供奉着四世神主牌位。每龛前各设了矮长桌,案上摆满了祭品,长明灯光火憧憧,满室都是弥漫的香火味。
白无祁对中原的习俗不太懂,只觉得肃穆,倒也不太敬畏,本着是爱人家族的关系,才拜了两拜,随后就凑上前去找,在最末一排看见了容飞宇说的那张空白牌位。随后便发觉牌位上并不是没有字,只不过没有被描金,所以远远看去像是空的。
他一凑近,看清了上面的那排字,心中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当下不再多留,蹑手蹑脚退出了祠堂,一纵身,跃上墙头,很快就消匿在无边的夜色中。
他如常回到自家宅邸,摸着黑回到院子里,心情复杂地开始换衣裳。才解开腰带,要上衣,忽的听见背后一声咳嗽,顿时僵住了。
火折子应声而亮,衣着华贵的长帝姬端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剪竹掌好灯,蔚然立在一旁,两人是一副冰霜般的脸色。
“……母亲。”白无祁尴尬地把衣服收了收,对二人尬笑。
“你做什么去了?”
容仪简直要气死了,当年自己肚子里掉出的那块肉如今愈发大,愈发有自己的主意了。若不是她今个儿突发奇想出宫一趟,还不知他尽无法无天到这般!在加尔城里胡作非为也罢了,总之天塌下由不着他来顶,如今来了中原,老实了两天,又开始上房揭瓦了!
“我……看风景去了。”他火速拿了件外衫套上,徒劳地把夜行衣裹在里面,“母亲怎么忽然来了?”
“你做什么去了?”
“就随便逛逛。”
“阿史那,不要让我问第叁遍。”
“……”
白无祁一梗脖子,“反正和你没关系。”
“好好好。我儿大了,愈发有自己的主意了。原我来,是替你皇帝舅舅问,说下个月你及冠礼要如操办,又挑了几块富庶的城池,要我来问你想要哪一块做汤沐邑。我瞧你在这儿做飞贼做得有趣儿——不必再挑了!”
“随你。”他大马金刀地往床上一坐,混不在乎,“呆在京华也不错,母亲不是知道我从不在乎这些么,你想怎么安排都好。”
反正他都不会听。
其实容仪是个不错的母亲,除了在莫名其妙的方面对自己掌控欲很强。
比如在他还完全没什么性别认知的时候,她就一本正经的和自己说加尔城的女孩儿都是妖怪,千万不能看她们的眼睛,碰她们的手。再大一些,就径直说了,绝不容许自己变得像父亲那样叁妻四妾,之后要去北梁,为她娶个北梁的儿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