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情绪管理失控后,她无比自然地往耳后勾了一缕头发,端起酒杯遥遥敬向季清和:“相比季总,我对西安的了解的确太过浅薄。哪怕我全力以赴,也不过是十六朝古都历史中,最不起眼的那滴朝露。”
季清和看她片刻,忽然笑了。
他抬手扯住领结松了松,身子往后靠坐,换了个较显随意的坐姿:“我们今天不谈西安十三朝的历史。”
“就谈沈制片的露水情。”
沈千盏:“……”
敢情她刚才那一波强行挽尊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非要计较?
狗男人是真的小气。
“说起来,西安我真的考察过。最初始的策划案里,主人公是八十年代出生,正赶上时代高速发展,陷入新旧时代交替的人设。可惜西安没有特别合适的摄制场景,也没有经济适用的摄影棚区,自己搭景很容易超出经费预算。”沈千盏假装不经意地转换了话题,语带可惜:“现在项目主创团队已经倾向于在北京取景,正在修改人物的成长背景。”
可惜,招是好招,季清和却并不买账:“沈制片说没合适的摄制场景?”
他没拿酒杯,目光垂落在一侧只倒了清水的玻璃杯上,指尖在桌面上叩了叩,似在思考要不要将就喝口已经凉掉的水。
沈千盏额角微跳,隐隐觉出几分头疼。
明知季清和是当众给她挖坑,偏一时想不出完美的解决方式,只能硬着头皮嗯了声,等他后话。
季清和终是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清水,不疾不徐地问她:“清河三巷也不合适,嗯?”
“半开放的古园林区,环境私密,历史可查。西安最具盛名的网红景点,艳遇圣地。”他语速很慢,像是怕沈千盏听不清楚,咬字格外清晰:“沈制片,不会没去过吧?”
沈千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与清河三巷有关的记忆几乎在瞬间跃然纸上。
有那么一刻,她特别想回到那张床上,一脚把这个狗男人踹下床去感受下什么叫六月“春”风似剪刀,专剪擎天大柱。
本就是逢场作戏表演职业假笑谁最敬业,她高兴时笑容还有几分真心,不高兴了连假装都懒得,直接拉下脸来。
“去过。”她搁下酒杯,嗓音冷清:“看季总对我们的项目挺感兴趣的,要不等散局了,您给我留个工作邮箱或联系方式,我把策划案发您一份?”
她撂脸子撂得明显,满屋微笑倾听两人“相谈甚欢”的都有些措不及防。
苏暂更是懵逼,他十面玲珑,八面盘场的盏姐哪去了?这个恨不得往季总身上扎刀子的女人是谁啊啊啊啊啊!
投资想不想要了?项目想不想开了?奖金想不想拿了?
他干笑着,悄悄扯了扯沈千盏,咬牙低问:“盏姐,你要不要出去上个卫生间冷静下?”
沈千盏觉得自己挺冷静的。
从季清和出现起,她就暗暗打过算盘,这次合作多半是要夭折。
她从业多年,除了奶自家艺人置换合作资源外,从未在任何项目里牵扯上私人感情。她只期望季清和清高自傲不屑与她相认,今晚散局后,桥归桥路归路,就当做再没遇到过。
一·夜·情能有几分真心?
她要不是贪图美色,鬼迷心窍,也不至于栽上这么大一个跟头。
这个圈子,想要维护清名太不容易。
她沈千盏兢兢业业数年才树立起的口碑,她一点也不想因为和投资方的花边新闻毁于一旦。
所以最好的办法——不合作不越雷池不重蹈覆辙。
——
一晚相安无事。
眼看着饭局接近尾声,沈千盏借口去卫生间,顺便结账。
回来时,不出意外地看到艾艺守在洗手台前,边补口红边等她。
艾艺:“今晚火气这么大?”
沈千盏旋开水龙头,潦草地冲了冲手背,没接话。
艾艺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旋回口红,放回随身的小包里:“你不至于看不出来蒋业呈有意和季总达成合作吧?”
“拉投资不是我的事吗,蒋总操心什么?”沈千盏转身抽了纸巾擦干手,不以为意地把额前的碎发一缕缕整理妥帖。
艾艺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千盏,柏宣是和千灯签的合同。作为甲方,他有权让千灯换个制片。”
“而且我听说,你当时为了拿下这部献礼剧,接受了柏宣的霸王条款。”她倚墙而立,笑容不咸不淡,明明不食人间烟火却偏偏操起了卖白·粉的心:“这部剧对平台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我先给你提个醒,万一你得罪人被换了,我可没法为了你做违约的决定。”
沈千盏把最后一缕碎发整理服帖,她看着镜中光鲜亮丽美貌逼人的自己,心情终于好了不少。
苏暂一直以为她喜欢季春洱湾是因为酒店的刷脸赊账服务,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个原因她不好直接宣之于口——瞧这镜子,跟自带美颜滤镜似的,多讨人喜欢。
她颔首收起下巴,压低视线,眼看着这个角度下巴掌大的小脸又小了一圈,终于满意:“还行吧。”
沈千盏这一句轻飘飘的,完全没有着落点。艾艺一时没能分辨出她这句“还行”是在说自己,还是在回应她。
“用不着你违约,”沈千盏皮笑肉不笑,连马虎眼都没打,直接道:“利益场上没真情,我两这塑料情只能共赢,经不起考验。”
她转身欲走,门开了一半,想起什么,回过身又补充了一句:“换制片这事你放心,我不让位,看谁敢换。”
——
话是这么说,等回了包间,沈千盏还是端正了下态度,拿出对待甲方爸爸该有的热情陪到散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