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远赶忙缓过神来,正色道,“涟漪郡主,这人口普查是全国范围,可谓是一项大事,要投入不少财力物力、增设人手吧?”他怕的根本不是劳累和麻烦,而是另有他事!
涟漪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不瞒刘尚书,确实不是一件小事,但为了大计,只能辛苦刘尚书了。”
“大计?”刘志远只听说了人口普查,还不知其他,有些疑惑。
涟漪看了一眼皇上,见其微微点了下头,便将国立医院和学院以及移民计划也与刘志远说了。
刘志远后背更是一层汗。
他在怕什么!?
无论王朝如何交替,无论如何改朝换代,官场却是一贯黑暗。陷害朝臣的手段诸多,而最常用的便是如此——举荐某位官员去行使某项极为重要的任务,只要从中动一些手脚,这官员便凶多吉少。
难道……苏涟漪是如此打算?
想到此,刘志远后背生生出了一层汗,惊讶地审视苏涟漪,后者察觉出他的眼神,微微一挑眉,好似无声地询问——刘大人,有何问题吗?
刘志远肥胖的嘴唇动了一下,瞬间便恢复如常,对皇上见礼而后道,“皇上,臣以为,涟漪郡主所提之议确实高妙,但如此大事应从长计议,万不可草率。”
涟漪看出刘志远要打太极,若今日这事真的撂下,那何时再能提出就是个问题。古代与现代不同,在现代,无论国家还是企业集团,一项大的决议单凭一两个人根本无法做决定。
但封建社会却是个皇权至上的社会,别说鸾国,即便是中国古代也有很多昏君做出一些荒唐的决定而无人可阻拦,最终要么百姓遭殃、要么国家衰败,甚至亡国。
虽然此时面前这个年轻皇帝不昏庸,但他也是个皇帝,绝对有权力单凭自己的喜好去决定某件事。新官上任三把火,官如此,皇帝也是如此。
涟漪笑道,“皇上,刘尚书所言极是,但臣女认为,欲成事,便要把握先机,若是瞻前顾后而失了先机,那优势也许就化为劣势。例如当日在怀靖城一战的炸药,若当时手握配方的不是我们鸾国而是轩国或叛王,那结果如何?”
夏胤修确实早早被苏涟漪说动,但内心却也有一种抗议之声,就如同刘志远所说,从绕过中书院而建的商部到如今的移民计划,他太冲动了!
他不是冲动之人,但不知为何,自从认识了苏涟漪,却一次比一次冲动。
心底的抗议因刘志远的话而放大,但当听到苏涟漪所说的话后,顿时如同泡沫般破裂消失。
夏胤修端坐在御书案后的龙椅之上,面孔严肃,眯着冷艳的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苏涟漪看。
刘志远又想说什么,但见到皇上的脸色不好,便将那话咽了回去,心中咒骂这苏涟漪就是个祸事精。
苏涟漪有一些忐忑,也有一些自责,自己确实把皇上好顿折腾。
她抬眼,略带歉意地看了皇上一眼,因这一丝歉意,一向与人划清界限的眼神中掺杂了一丝几不可见的柔情。
夏胤修被这一丝柔情触动,脑子还没转过来,话已经从口中吐出。“一切就按照苏爱卿所说的办。”话刚说完,惊讶、懊悔!
苏涟漪心中暗暗舒了口气,对着一旁的刘志远微微一笑,“刘尚书,那接下来就要辛苦您了,您是整个计划的中心人物,若您的人口普查成功,此计划便成功了一半,本官相信,以刘尚书的实力,定能完成任务,为皇上解忧。”心中得意,但脸上还是一片平淡诚恳。
刘志远口中咬了牙,这苏涟漪不仅是个祸事精,更是个狐狸精!以他这个过来人的眼光看,皇上分明就是对她别有情愫!但却还是无法肯定,这苏涟漪到底是针对他而来,还是真的为皇上献计。
事情既已定下,皇上一言九鼎,此事便没了退路。
苏涟漪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人口普查计划书,一式两份,一份交给皇上,另一份则是交给了刘志远。
刘志远一边听苏涟漪细细讲解,一边翻看,只见那字迹工整方正,虽整洁却没什么美感,心底又有了一丝鄙夷。
一个时辰之后,事情谈妥,接下来的便是身为户部尚书刘志远的工作,两名朝臣叩拜后,告辞恭敬退出御书房,向雍门外而去。
……
一晃,已到了午时。
临近盛夏,太阳炙热,两人距离不远一前一后行走于磅礴壮阔的宫廷大内。
苏涟漪边走边欣赏这宫内美景,其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如同出自画中,岂是惬意一词便可概括?
反倒是刘尚书,肥胖的身子穿着丝质官袍,满身是汗。却不是因天气燥热,而是冷汗!
这么大的一个工程,费力不讨好,若苏涟漪在其中搞一些手脚怎么办?难道……苏涟漪知晓了苍鸿子之事?
这不可能!苍鸿子道名在外,世人从不敢对其质疑!因质疑苍鸿子,就是在质疑苍天一般!
那苏涟漪为何针对他?
或者是……并非针对他,而是碰巧?
而正在观景的苏涟漪,实际上心中也有一些思绪盘旋。
她不喜欢这种明明厌恶、痛恨还必须要与其周旋的处事方式,但官场便是如此。越是高位便越是危险,越是明处便也越是危险,她看似集威望荣耀于一身,但不知暗处还有什么人对她虎视眈眈。
这刘志远只是第一个而已。
她不想和刘志远撕破脸,一个明处的敌人总比暗处的敌人要好,她想要的只是震慑刘志远让其不敢轻举妄动。根基未深、无法树敌,否则便会被更多人钻了空子。
想到此,苏涟漪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她想追求的是和云飞峋安安静静地生活,就如同当初在苏家村,但为何却越走越远?难道中间什么环节做错了吗?
一旁的刘志远听见苏涟漪的叹气,几步上前,“郡主留步。”
涟漪站定,回首带着盈盈之笑,“刘大人。”
待刘志远上前,两人便并肩缓步而行。
“呵呵,刚刚本官听郡主一声长叹,不知有何烦心之事,不妨与本官说说,以本官的年纪想来与郡主父辈相仿,也许能帮郡主分一些忧也说不定。”刘志远道。
涟漪心中暗挑眉头不屑,但脸上却泛起凄凄苦笑。“是啊,如今我只身京城,父亲兄弟却都在岳望县,很是孤苦,有烦心事都不知和谁去说,景致繁丽锦簇,看着热闹欢快,却与我无关,所以忍不住叹息。”
刘志远才不信这苏涟漪能有什么孤苦,但面容却挤出长辈一般的慈爱。“若是信任本官,本官愿听郡主倾诉。”
苏涟漪又叹气,站住了脚不再向前走,好像要和刘志远长谈一般。“还不是因为家事?我与飞峋成婚还不到两个月,就有一些所谓京中闺秀盯上了飞峋,家中使官媒跑来说亲,我真是不理解,当人妾室有什么好?京城有那么多单身的年轻俊才,而这些女子放着正室不做,跑来我家要当妾,刘大人,您说这可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