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独孤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心底积压八年的思念伤痛潮浪般袭卷脑海,心绪激荡难忍,一瞬窒息,眼前隐隐发黑,身子无力后倒。
“灵儿!”云濛伸臂,将她揽入怀中。
萧少卿呆呆望着独孤灵,刹那的心疼如此真切尖锐,迫得他神思翻涌,头痛欲裂。
花厅里诸人但闻一声长啸突地划破清晨静籁,急步走出厅外,却见阁楼上窗扇大开,银衣闪逝雾间,瞬间湮没于梅林雪海。
“这是怎么了?”沈伊喃喃道。
诸人赶至阁楼上,却见云濛无力坐在地上,怀中的独孤灵已然昏迷。
郗彦皱眉,蹲下身拉过独孤灵的手腕,按着脉搏沉吟片刻,自袖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药丸。
云濛接过药丸,喂入独孤灵的口中。
商之问道:“姑父,究竟出了何事?”
云濛温美的面容疲惫无神,瞬间似老去十年,轻叹道:“他不愿认我们。”
晨间雾气袭面而来,冰凉湿润,寒得彻骨。
萧少卿静静立在梅花树下,闭着双目,任风吹落的花瓣簌簌飘上肩头。
不知多久,身后有人缓缓靠近,细碎的脚步声中,飘落面前的梅朵也无端缠上了一股灵动馨香。
“你咬破嘴唇了,”夭绍站到他身前,抬起手,柔软的丝绡贴上他的下颚,轻轻抹去了那丝血痕,“放心,灵姨已醒了。”
萧少卿慢慢睁开双眸,晨曦冲散寒雾落入他的眼底,那目光一时竟似幼童般懵懂迷离。
“他们怪我吗?”他叹息着问。
“不怪,”夭绍微微笑道,“更何况你这么做,其实都是为了阿彦。”
萧少卿垂眸,注视着她:“你这么认为?”
夭绍轻轻点头。
萧少卿抿唇轻笑,修长的手指揉抚着夭绍的鬓发,柔声道:“有没有想过,其实也是为了你?”
夭绍神色一怔,脚下倏然退后一步:“你不要胡说。”
萧少卿却不反驳,瞳如墨玉,深深看入她的眼中:“你难道忘了么?我这个身份还与你有婚约。”
“你说过要和婆婆说婚事作罢的――”夭绍话语一滞,冷雾沾上面庞,脸色蓦然苍白,嗫嚅道,“你原来从没说?”
“是。”萧少卿笑意微苦。
轻风吹过梅林,冷香四溢,却又寒凉如霜剑般猛然割入肺腑。夭绍望着他,脚下禁不住连连后退。不知何时背后忽然抵上坚硬的树木,她才发觉自己却已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夭绍无力,身子沿着梅树缓缓滑落。
萧少卿飘身上前,将她拉入怀中。
“何必这般慌乱,逗逗你罢了,”萧少卿轻笑无谓,“你若这样嫁我,我还不甘呢。不管我是萧少卿还是云憬,在你心中比我重要的大有人在,我清楚得很。我自然不会强迫于你,婚约一事我回东朝后会向沈太后说明,你放心。”
夭绍咬唇,扬起脸望着他,小心翼翼道:“真的么?”
萧少卿微笑不语,只点了点头。
白玉般剔透无瑕的秀颜近在咫尺,温柔的气息一缕缕扑至脖颈边――萧少卿看着怀中的少女,难抑心动,慢慢垂下头,唇轻轻吻上夭绍的额角。
夭绍被他紧箍在臂间,忍不住瑟瑟发抖。
“憬哥哥。”
这声呼唤听得萧少卿猛然一僵,片刻,松了手臂转身离开。
晨光映透天色,落梅纷纷,银裘潇潇。
作者有话要说:
☆、送别
豫征元年十一月十六,位于山河环抱下的洛都这日寒冽异常,冷风拂起天边初现的日光,缈缈稀薄,悠然洒上金阙殿宇。宫城的空气中似有碎冰流动,呵出的气皆化作了袅袅白雾。群臣拢手袖中,鱼贯步入含元殿。山呼叩罢,不待司马豫开口,御史中尉便已举着玉笏排众而出。
“臣有奏。”
司马豫颔首:“准。”
御史中尉趋步上前,将奏报递给下阶而来的中常侍,言道:“臣一早接到河内太守的急报,昨日犯人令狐淳未按时辰抵达济河对岸,河内官役沿河索寻一夜,并问达相邻郡县,皆无果。倒是有一渔夫不经意撒网获得一人尸首,河内太守让人连夜送至御史台,经辨认,却是臣派出去押送令狐淳的差役。忤怍探察过差役周身,验得他是受一剑当胸致命而死,且,那剑上含有剧毒――”
他余音拖长,偏偏不说明结论。然而殿中群臣听闻此言却已是心知肚明,一时面面相觑,心中思量纷起,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坐于左侧首位的辅臣身上。
裴行微微垂着头,神色宁静,眉目清淡如旧。
殿中有了片刻寂静,司马豫衣袖一振,将奏折掷在御案上,冷冷看着立于阶下的御史中尉:“在你手下出了此事,如今你想告诉朕什么?”
“臣失职,”御史中尉瞥了一眼裴行,慢慢道,“臣也不知令狐淳是杀人潜逃,还是被人杀了灭口,无论如何,都是臣办事不利。”他双膝一屈,下跪道:“令狐淳是朝廷重犯,曾拜侯封疆,身份不与常人,臣不敢私瞒陛下,请陛下降罪于臣。”
“先找到令狐淳再说罢!”司马豫挥了挥手,叹了口气,“飞虹桥一事他虽是有错,但多年军功政绩,朕还是感恩的。不管他此刻是生是死,总要查个下落来。”
“是,谢陛下恕罪。”御史中尉颤微起身,踱入班列。
司马豫环顾大殿,目光落于右侧首位的空处,刚要开口,中常侍已俯身他耳边低低道:“陛下,太傅大人今日身体抱恙,已递了奏折,请病假。”
“朕还想问问他凉州流民之事,”司马豫转而看向苻景略,问道,“尚书省可有相关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