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二十五章 风雨欲来(二合一)(1 / 2)

河道衙门的官员,怎么会是河道总督的亲戚呢?

其实这也是实情。

这河道衙门乃正二品衙门,听起来一副官吏众多的样子,但实际上朝廷真正任命的只有河道总督一人。河道之事,总理山东,河南,南直隶数省,河道下面官员属吏,河道总督必须亲自征辟。

因此河道衙门里贴书云云的官吏,其实就是河道总督的长随。长随里若是有亲戚,那么也是丝毫不奇怪的。

当下林延潮请此人至二堂相见。

来人三十多岁,蓄着八字胡,一副甚是精明的样子,见了林延潮即笑道:“林司马,河台正在山东接待要员,故而派贾某来归德巡视河工。”

顿了顿这贾贴书道:“这转眼桃花汛就要来了,不知民夫募役齐了吗?”

林延潮道:“一共募得了八千余人。”

贾贴书有些惊讶,但又想起林延**的修建百里缕堤的牛皮,心道他归德府刚遭了灾,又征发如此多民役,民间必是天怒人怨了。

贾贴书不知林延潮用青苗法及以工待赈,民间不仅没有怨言,老百姓还尽得其利。

贾贴书没有直言,只是觉得林延潮为追求政声,也是够心狠手辣,不把老百姓死活放在心上,反而对林延潮高看三分,但口里却阴阳怪气地道:“这么多民役,工食银可是不少啊。”

林延潮道:“那是当然。”

贾贴书道:“卑职来前,河台一再耳提面令,这河工之事,民役第一,大料第二。当今圣上爱民如子,我们为官之人当时时念之,为圣上分忧。切不可劳民役民,若出现克扣民役工食之事,那就是有负天心了。”

丘明山笑着道:“请贾帖书放心,我们府台也是一位好官,不会做出这等之事了。”

贾贴书呷了口茶,慢慢地言道:“空口无凭啊。”

林延潮道:“既然如此,我们往河堤上走一趟,眼见为实。”

贾贴书摆手道:“那改日是一定要看的,对了,河工大料都备齐了吗?”

“正在备之中,贾帖书有什么吩咐吗?”林延潮问道。

贾贴书道:“林司马,卑职在河道衙门数年,见过不少河道官员于大料之事上偷工减料,甚至将烂料堆砌在河堤中,自以为可以欺骗验收,再虚报额数。他们以为查不出,到验收时,河道衙门有得是经年河工,随意抛开一挖就可见真章。”

说到这里,贾贴书看了一眼林延潮脸色,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又道。

“当然这其中也不都是地方官员的过错。据我所知,此乃下面奸商与河工胥吏勾结,他们在河工大料上作手脚蒙骗上官,以取暴利。林司马若是察人不当,河工银被人侵吞倒不是大事,怕只是怕在他们将烂工烂料用在大堤,结果大水一至,冲垮了堤坝,到时连累司马乌纱帽不保啊。”

林延潮与丘明山对视一眼后问道:“那贾贴书有何办法教一教本官?”

“教林司马倒是不敢当,不过卑职认识几个信誉卓著的良商,平日里与河道衙门多有来往的,用他们木料承建之大堤,在河道验收之时从未出过差池,司马不妨考虑一二,以保万全。”

其中门道林延潮丘明山是一听就知,林延潮自不会当面拒绝然后道:“若是价钱合适,那么看在贾贴书面上,本官也不会拒绝。”

贾贴书哈哈大笑道:“林司马果真快人快语,你我既是投缘,兄弟我也不妨说一句掏心窝的话,令恩师申阁老马上直接晋为首辅,若是河工之事能办妥,河台高兴之下,少不了在事后保举林司马一个卓异,到时候天子龙颜大悦,叙班回京是迟早的事。”

见林延潮没有言语,贾贴书怕话里点得不够又继续道:“在天子身边为官,那才是正经,林司马胸怀经纬天下之志,哪里能在地方任官。这一百一万个人看在眼里不如那一个人看在眼里。”

林延潮让丘明山招待贾贴书,自己离去。

数日后,丘明山,黄越一并回报,言贾贴书给林延潮推荐的几家料商,河道总督李子华在其中都有干股,而且他们的报价比归德本地料商要贵了七成之多。

好消息是归德本地的料商,在黄越作保下,肯给林延潮赊料。

林延潮闻言即知,看来今年河道衙门保荐的卓异与自己比较难了。他纵然一心想凭政绩升迁,但也不会拿这等事作交易,不过有申时行在,李子华再如何也不敢为难自己。

林延潮想了想将自己决定告诉,丘明山,黄越二人。

黄越满是惋惜叹气。

丘明山则是目光闪闪,待黄越走后,丘明山对林延潮道:“东翁昨日有三名来自公安袁家子弟来访,我让他们县里的寅宾馆住下。属下打听过了,他们乃左布政使龚大器的外孙。”

林延潮心底佩服丘明山的厉害,三言两语这套话本事,将袁家三兄弟的背景打探得一清二楚。

林延潮想起昔年自己被张居正贬出京时,返乡路上游杭州时与袁宏道结识。

丘明山言下之意,想借三人来让自己结交河南左布政使龚大器。龚大器乃一省的二把手,从二品大员,掌管一省钱粮,若是与龚大器交好,林延潮在河南的官场走得会顺得多。

可是这几人都是自己后辈,特别是袁宏道对自己一脸崇拜和敬仰,犹如老师般事之。

林延潮就是脸皮再厚,也是不好开这个口。比如林延潮当初可以向申时行开口求官,但却很难拉下面子,向袁家三兄弟开口帮忙。

丘明山知林延潮的心思,当下顺着意道:“东翁这一次虽不得河道衙门那卓异,但河台看在申阁老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东翁。反而东翁若刻意交好袁家三兄弟,反而会被官场上人说刻意巴结龚方伯。”

对于很多人而言,世上的事,难就难在一个面子放不下。

其实与林延潮而言,也没什么真担心的,申时行升了首辅,现在河南官场上都要给他面子。

林延潮沉吟道:“三国演义里,诸葛亮问关羽曹操、孙权,齐起兵来攻荆州,如之奈何?,关羽答曰,分兵拒之。最后荆州亡于关羽之手。”

“恩师远在京师,我也不能事事打着他招牌行事。眼下河道那边我已是得罪了,藩司这边可不能再有失。袁家兄弟你好生接待,得空了我再与他们吃顿饭。”

丘明山见林延潮从善如流,大笑道:“东翁,你若是肯用河督的料商,一个卓异是少不了,何必弯弯绕绕走龚方伯的路子。”

林延潮笑了笑而不说话。

就在此刻,身在京师的林延潮大靠山申时行却出事了。

事情起于,高启愚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