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四十四章 改换门庭(1 / 2)

自天子裁撤净军后,文臣们对他免朝的反对声浪也是消停了一些。

至于申时行的宰相之位也是安稳了。

南京工部尚书舒应龙也因此声望大涨,很有可能入京任官。

唯独实际上一手推动此事的林延潮,反遭到弹劾,不得不上疏辞官。

林延潮上疏辞官后,得到批复,圣旨上不允许林延潮辞官,却下旨免去了林延潮教习庶吉士的差事。

这道圣旨背后的意思,就是十分耐人寻味了,但熟悉官场之事的官员却不难看出此奏疏里面的名堂。

而林延潮接到奏疏后,却表示不接受,第二次上疏辞官。

文渊阁会揖室中。

申时行坐在上首,下首则是户部尚书宋纁。

宋纁是礼部尚书沈鲤的同乡,沈鲤是朝堂上清流领袖,他与申时行素来不对付的。在会推,廷议这等大场合时,常常与申时行意见相左。

而宋纁是沈鲤同乡,二人交情很好,对于申时行他心底也认为此人太过唯上,不是一位称职宰相。

若是沈鲤入阁,以他的性子,又是多年帝师,必然敢在任上与天子争一争。但是只要申时行在位一日,有他压着沈鲤必定没有入阁的希望。

所以宋纁有心站老乡沈鲤这边,但却必须与申时行多打交道,沈鲤身为礼部尚书,务虚的多务实的少,可以不怕申时行,但自己身为户部尚书,若申时行卡着自己,则是寸步难行。

何况宋纁任户部尚书后,也是想有一番作为,他要着手的事就是将民间设立社仓之法推广至全国,并将各省视灾荒上下为考成。

宋纁虽是户部尚书要推动此事,自己是办不到的,必须要取得申时行的支持,方才能在御前通过。

宋纁道:“这一次裁撤净军的事,全仗元辅居中运筹帷幄,免去了太仓十七万银子的岁支,各省再无摊派之苦,纁代户部,代天下之黎民谢过元辅。”

申时行捏须道:“此事仆哪里有功劳,栗庵要谢就去谢南京工部的舒司空。”

宋纁继续恭维道:“元辅实在太过谦了,但善建者不拔,元辅高风亮节,功成而不自居,但是百官黎民不会忘记。”

申时行笑着道:“栗庵不要再给老夫戴高帽了,眼下朝中不少官员交奏荐引舒司空迁任京堂,你以为如何?”

朝堂三品官以上的升迁调动都是要经过九卿会推,九卿就是六部尚书加左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使,其中六部尚书与左都御史又称七卿。

所以这样制度称九卿会推。

到了后来内阁一度加入,又一度不加入,单到了隆庆万历年,内阁肯定是要有的。

而现在朝中言官又喊着廷推时,要加入六科十三道,对此只要申时行不是傻子,就绝对不会同意。

但明朝后期阁臣权力的衰落,也是从六科十三道加入会推开始的。

就目前而言除了三边、宣大,薊辽、两广,都御史开缺,是由大九卿堂上官、及科道廷推。

一般三品以上官员,以及佥都御史,南北国子监祭酒这样四品的官员,就是内阁,九卿会推,一人一票,选出票数多的两个人或多人给天子选择,不过名字上仍是叫九卿会推。

若九卿出缺,就要扩大会议,在京三品以上官员都有资格参与会推。

一旦吏部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出缺,必须再扩大,扩大到大九卿五品以上官员都参与会推。

这就是明朝会推制度,三品以下吏部部推,三品以上会推,越是重要的官位出缺,参与会推的人数也就越多。

而以申时行,吏部尚书杨巍现在的实力,四品以下官员的部推,他们是可以说的算的,唯独一次破例就是天子下中旨为李植,羊可立他们安排官职,所以这令申时行,杨巍很生气。

而到了九卿会推,申时行杨巍还是能说的算的,虽说沈鲤,宋纁都非他们心腹,但只要交换一下利益,基本问题不大。

但到了九卿出缺,在京三品官以上都参与会推,那就有点难了。

至于吏部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出缺,在京五品以上,以及科道官员会推,那就更难了,这并不是有绝对优势。

最后六科十三道加入九卿会推后,那内阁的权力就更弱了。

这制度的背后,是经典的权力制衡,熟悉政治的人,就知道从古到今无数的政治斗争,权力的颠覆,都是通过这样的扩大会议完成的。

当然要是张江陵,魏公公在时,这制度就是摆设,但在万历朝就不一样了,眼前就有一个经典的例子。

比如万历二十一年上吏部尚书出缺,文选司郎中顾宪成推举陈有年,内阁首辅王锡爵推举罗万化,最后陈有年当选。

这事在明史提到时就是一句话,明朝那些事儿有提及时,对于顾宪成一个五品官竟然战胜首辅王锡爵表达了不可思议之情。

但是若是明白明朝的政治制度,就知道这不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因为吏部尚书会推,是五品以上官员都可以参加,顾宪成五品吏部文选郎,正好有资格与会。

而且顾宪成是吏部文选郎,他具有提名人选的资格。

最重要是顾宪成敢和王锡爵对着干。

最后经过会推,名单上至少必须有两个人上报天子,而这两个人就是罗万化,陈有年,最后天子选了陈有年。

而天子作出这个决定,是为了防止首辅与吏部尚书穿一条裤子所作出的权力制衡。

但在外人眼底,就看作了顾宪成打败了王锡爵。

而明朝皇帝对于百官会推除了有选择权,还有否决权,所谓否决权就是无论谁我也不选,当然作为虚君制度的体现,提名权和选举权则在文官那边。

万历四十五年时,为何部、寺大官十缺六、七?不是天子怠政,而是天子行使了否决权,此举等于告诉了百官,你们推举上来的人选,朕都信不过。

但是天子能不能自己任命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呢?可以,但是不经会推,百官不会听你的话就是。

所以理解了这个制度,也就明白了什么叫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后来的崇祯皇帝一反祖父的常态,立志要当一个勤政的天子,同时也是出于对文臣的不放心,大臣会推完后还要自己把关,于平台召见大臣,自己认为行的上任,不行的就行驶否决权。

比如袁崇焕的五年平辽就是在如此召对时告诉崇祯的。召见后,袁宗焕下来说,我当时不小心说了大话。有人就说,你这样说,五年后天子追责怎么办?

袁崇焕只能再度上疏说,五年平辽有点难,但陛下你给我放权,我可以办到。

话说回来,舒应龙已是南京工部尚书若调任北京肯定是平调,要经过九卿会推。

在这个关口,申时行询问宋纁,也是摸摸底的意思。

宋纁想了想道:“纁以为舒司空立下此大功,当然是调任之选,不过现在工部暂时没有缺位,只能等待一二了。”

申时行点点头,申时行并没有指定六部任何一位尚书,而宋纁的意思是如果舒应龙出任工部尚书我没有意见。

而六部尚书属于九卿之列,要通过在京三品以上官员一人一票选出来的。

这就是九卿会推扩大版。

在这样会推上,就算是申时行加杨巍,二人也不能任性地推举自己的人上去。

这时候声望的好处就显出来,你办妥了裁撤净军的事,大家也就默认了你有这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