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国公府老太君的身子就再次有点不行了,她每日还是起床,饭照吃,药照用,但精神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说着话就打瞌睡。
定始二十年正月的时候,太子又来看了一趟外祖母,只是这时候齐老太君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是十句只能回一句,另九句也不知她听没听进耳朵里。
这年的三月十五,谢慧齐生下了一对龙风胎,齐老太君这日容光焕发,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在看到两个小儿女之后,还抱了他们一下,抱完满足地笑了,拉着孙儿的手甜笑不止。
她终是有脸去见她的老国公爷了。
可以去见那个宠爱了她一生的男人了。
这一晚,齐君昀带着儿女没守在为他生了儿女的妻子身边,而是守在了祖母身边,每过一个时辰,他就要过去摸摸她的手,叫她起来吃药。
这一年,国公府续命的药都用了在老祖宗的身上。
这夜,老祖母无事,国公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不是回光返照。
但在一个月后,国公府的龙凤胎满月后,国公府的老祖宗在国公府的青阳院,那个她与她的丈夫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在当夜走了。
那一夜,竟是老国公爷走的同一天同一夜。
国公爷因此三日滴米未沾,滴水未尽,一直跪在老祖母的棺前。
还是刚出月子的谢慧齐把儿女都堆在了他的身前,国公爷才开始尝试着喝水用饭。
只是即便是喝水,国公爷也能吐出来。
不仅仅是他,这时候的老国公夫人跟老齐二夫人都倒下了,齐二夫人甚至在老太君入棺的当日,神情恍惚地拿了衣裳当白绫,悬梁挂着要上吊。
所幸被丫鬟拉了下来,禀了国公夫人。
谢慧齐那头刚给倒下的婆婆喂完药,又跑到了二婶这。
齐项氏见到她,疲倦地闭了眼,任由小媳妇的手紧紧握着她,她心灰意冷地道,“我现在不跟过去,以后就没人疼我了。”
连她怎么死的,也没有人会在乎了。
没有人会把她当小女儿那样照顾了。
再没有人会像她那样爱她了。
“二婶,可您还有娘,还有我,还有宝儿他们啊……”谢慧齐把脸埋在她的手间,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齐项氏久久都没说话。
“二婶,求您了,好起来罢,娘也倒下了,您要是再出个什么事,她也活不下去了。”
小媳妇压抑的哭声让齐项氏的心疼得就像被人拿钝刀子磨了一刀又一刀,她抱侄媳妇抱到怀里,痛哭失声,“孩子,我的婆婆没了,我心里疼。”
她真的心里疼,那个自她进府,就一直护着她活到如今的人没了,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二婶……”谢慧齐闭着眼睛哭到脑子都发疼。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也疼啊。
齐项氏当晚就搬到了青阳院,跟嫂子一样,睡在了婆婆的屋里。
“怕吗?”当晚,齐容氏抱着弟媳妇那时虚弱的身体,轻声问她。
说着时,眼泪又流过了她的脸颊,落在了枕间。
她从来不知道,她身体里能有这么多的泪流。
也从来不知道,失去那个会哭会闹会嫌她不会笑,不会哭,连娇都不会撒的婆婆,她会觉得整个命都被抽走了一般。
当年她爱的那个男人走了后,她都没觉得她的生命有什么缺失。
可现在,她觉得她失去了。
失去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如果再来一生,再来一回,她还是愿意嫁给那个不爱她的男人,只要能回到她的身边来给她当儿媳。
只是如若还有这么一生,但愿老天能让她会笑,能让她该哭的时候哭,能让她好好地在她怀里撒个娇,让她像抱着她的孩子一样地抱着她,疼爱她……
她真的很想给她好好当个她喜欢的媳妇。
“不怕……”齐项氏闭着眼睛干哑着嗓着轻声道,“嫂子,我等她回来跟我们说话呢,我只怕她不愿意回来,嫌弃我们。”
齐项氏说到这,听到了耳边的哭声。
那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齐项氏从来没听她嫂子这么哭过,可这时候的她,已无力睁开眼去看个究竟。
“嫂子。”
“嫂子,”
“嫂子。”
“嫂子,明日好起来,带我去给娘跪灵罢,我们生前没法做一个她喜欢的媳妇,她死了,可不能不给她敬孝,别人会说她的,她到时候在地底下也会不高兴的。”
齐容氏的哭声,慢慢地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