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视镜有些模糊,镜里倒映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单薄纤弱,黎俊柏咬了咬牙,抬脚松开离合,车轮带起水流溅开,白色的光影划开夜幕,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阮卿卿病倒了,满面通红,高烧,鼻流清涕,大宅里几个帮佣的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阿芹作为贴身专门照顾她的,比别人更加害怕。
阮卿卿被阿芹架着,由主任医生唐时带路,到医院里又是查血又是ct折腾了一通,确认只是普通的风寒感冒才得以逃避住院治疗。
西药横行的时代,唐时却说,西药副作用太大,中药虽然疗效慢可没有副作用,给她开了几剂中药让喝中药。
阮卿卿怀疑他不满自己好好儿淋雨弄出病,故意要让自己喝苦涩的中药。
这一下更不能上班了,无聊的很,午饭后,阮卿卿倒了墨汁拿毛笔习字,写小时候养父教的《增广贤文》。
——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相逢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
写到“世事如棋局局新”时,阮卿卿搁下笔,呆呆地看着纸上的墨字出神。
窗外艳阳高照,贫穷困顿像风掠过水面,涟漪轻起,随即无痕,再回首,已觅不到踪迹。
养父如果还活着,自己就能好好孝敬他了。
徐凤英这天中午推了应酬回家看阮卿卿,进门听说阮卿卿在三楼,便先问她的病情。
“小姐精神挺好的,药按时喝着。”几个人齐声说。
张婶要邀功,更是夸个不停,讲自己教阮卿卿炒菜做水果拼盘,“小姐学的可认真了。”
学的很认真!以前让女儿去上烹饪班时,她可是犟着和自己对抗不肯去的,徐凤英一只手却攥紧车钥匙,面上平静地问道:“喝药嫌没嫌苦?”
“没,一口气就喝完了。”阿芹说,见徐凤英盯着自己,不知为何就心虚了,声音越来越低。
徐凤英目光依次从几个人脸上扫过,众人在她尖锐的目光刺探下渐渐眼神闪烁,一齐低下头不敢看她。
以前的女儿,别说中药,连西药都不肯吃,每次吃药都得费老大劲儿。
脚下软绵的,徐凤英扶着墙缓缓走上三楼。
起居厅的吊顶很低,鲜艳的红色水晶灯罩,一枝枝银色花朵浮雕凸起,细长的梗,翻卷的花瓣,流动的光芒晃花了眼睛。
书房里有低细的抽泣声传出来,徐凤英摇摇晃晃走过去,每一步都走得极是艰难。
女儿伏在书桌上,肩膀抽搐,低低的哽咽闷闷地传出来,书桌前地面一汪湿渍,还有水珠不停地掉落下去。
这个多愁善感、性情温柔、心思剔透玲珑的人绝不是自己那个飞扬跋扈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儿。
那些帮佣的人的表情也说明了,他们都在怀疑,只是不愿相信。
别说她们,就是自己都不愿相信,情愿面前这个人才是自己的女儿。
“你在干嘛?”徐凤英问道,声音飘忽得像是从遥远的星空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