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兵一听不由倒抽口冷气,手中兵器握得更紧,而城头将军似乎早已预料,不疾不缓拱手道:“侯爷等您多时,请!”话落,城门处吊桥便缓缓降下,还未架上守城河赵墨就迫不及待地勒紧缰绳、夹紧马腹一跃而上。
快近五月,天也热了起来,这几日忙于筹备婚事,萧清好不容易才抽出些空闲陪伴卿卿,卿卿不喜欢呆在房内,他就在园中设了处芙蓉亭供她休憩,亭中几道紫霞纱烟垂地,彩蝶纷飞,时而停落帐上,萧清见之便调笑道:“你看,它们也知此处有朵花,拼了命地想飞进来。”
卿卿半梦半醒,两眼朦胧地往他所指的地方瞥了眼。“扰人清静,打发了。”
“此等美物你可舍得?”
卿卿点头,不知不觉又闭上眼睛像小睡过去,纤长眼睫恰似花间蝶翼微颤几下。她酒越喝越多,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萧清紧握住她的手,似乎是怕不留神她便随花上彩蝶飞走。能挨到那一天吗?他暗自问道,不清楚是在担心她还是在担心另一件事。
“候爷,有人要见你。”
铁甲铿锵,一将踏入园中,萧杀之气瞬时折煞园中好景。萧清右手微抬,他乖乖退出园去在旁侧静候。卿卿像是睡着了,未觉身边动静,萧清俯身在她耳边轻声低吟道:“我有些事,你就在这儿睡会儿。”话落,他吮舔下那颗珍珠般的耳垂。卿卿怕痒似地缩起脖,随后伸手把他推开。
“知道了,去吧。”
她犹如梦呓,眼未睁开过。萧清轻笑,依依不舍地尝了尝那点诱人朱唇方才满意而去,他一踏出月牙门洞,一黑衣侍卫便紧随其后,此人年纪很轻,干净清秀的脸蛋稚气未脱,可身上煞气就似赵墨当年,一路上他悄无声息,到了花厅就往暗处一站,两眼不离萧清半寸。
听到脚步声,赵墨微微直起身,他一动,四周十几个护卫皆动,此时此刻他完全处在下锋,就算杀了这帮人,他也很难逃出这天罗地网,而他今天来并不是要打要杀,他只想要找回丢了许久的宝贝,好把她安回魂魄中得以安生。他没想过计策,甚至没有准备,就是浑浑噩噩地等着人来,终于等到了萧清,他穿着紫檀色的袍,广袖飘逸正如他满面春风,活脱脱地炫耀他的欣喜之情。他抢了他的宝贝却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赵墨两手不自觉地捏紧膝处,硬是把这耻辱吞了下去。
“赵兄,别来无恙。”
萧清亲昵地唤他赵兄,好似与他熟络得很。赵墨常色以对,只是稍稍拱手示礼。萧清暗地里瞥上了一眼,赵墨身上穿的是狐毛滚边金丝勾线的立领骑服,头上戴的是松绿石串成的发珠,他就是西夏之主,就算落得尴尬之地他仍是挺直背脊气势逼人。相书上有言天生王命,或许指得就是眼前人,萧清佩服父亲能教出这么个人才,他很想看看他的霸气能撑到什么时候。萧清勾起唇角,桃花眼微眯,一张男儿脸竟比女人还多了几丝媚意,他甩下下摆正身而坐,接着亲手替赵墨加了些热茶。
“赵兄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他问得随意,好像吃饭串门这般。一个手掌半壁江山,还有一个控着半侧疆土,本应水火不容的二人破天荒的平静。
“赵某听闻你要娶亲,这新人是我小妹无疑,可是做为长兄我半点都不知,这门亲事我也没答应过。”赵墨开门见山,不愿与萧清多做客套,从进门到现在他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深邃眼眸丝毫没起波澜。萧清找不到他的弱处,也没见他有怒意,这场无声之战不见血,可却比刀刃相博更血腥。
“呵呵,我还以为你是来贺喜的。”萧清挑眉,似有挑衅意味。赵墨冷笑,反问:“可能吗?”
两方喊阵,终于见人出招,萧清唇角含笑,不紧不慢地斟上杯茶小呷一口。“我与令妹情投意合,还望你能成全。”
这话听来真像有那么一回事,赵墨怒火中烧,他们叫情投意合,那他算什么?他与卿卿二十多年来的情谊又算什么?
“无情无义何来成全?你把自己想得太好了。我今天来是要把人带走,你若不从,我就把你这里夷为平地。”赵墨说得极缓极慢,分明是想让他听清每个字,他口气不重霸气十足,这让旁边侍卫纷纷抽出刀剑想当场就剁了他。萧清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忽燥,随后笑了笑道:“赵兄你别为难我了,我已昭告天下要娶个美娇娘,再说三书六礼、覆水难收,这姻缘我放不得。”
“放不得也得放。”
“赵兄如此强硬就有些不通情理,要不我们做个买卖。”说到此处,萧清故意顿了下,赵墨稍有异色,沉住气等他开条件。萧清将面前杯盏慢慢推到赵墨面前,随后扶袖指着杯中茶汤笑道:“若你肯来喝杯喜酒认我这个妹夫,我便将半壁江山拱手相让;若你硬要强娶豪夺,那就抬副棺材回去!”
第147章 龙争虎斗(下)
“赵兄如此强硬就有些不通情理,要不我们做个买卖。”说到此处, 萧清故意顿了下, 赵墨稍有异色, 沉住气等他开条件。萧清将面前杯盏慢慢推到赵墨面前, 随后扶袖指着杯中茶汤笑道:“若你肯来喝杯喜酒认我这个妹夫,我便将半壁江山拱手相让;若你硬要强娶豪夺, 那就抬副棺材回去!”
赵墨眼神一凛,怒意显而易见, 萧清却是笑意盈盈, 一副你奈我何的嚣张,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案上那杯茶,心中各有所思。良久, 赵墨伸手将茶盏推回, 随后阴沉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疆土还是牛羊?”
萧清听后呵呵直笑, 一边摇头一边摆手道:“这都是俗物,我想要的只有一件。”说着, 他竖起食指,赵墨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至他的指尖, 萧清见之笑着继续道:“或许这件东西对你来说不值得珍惜,但对我而言弥足珍贵。我想要卿卿,你的江山我不稀罕。”
赵墨一听不禁握紧藏在袖中的左手, 骨节咯咯作响。
“喜酒我不会喝,你这妹夫我也不会认。若你不肯把她交还给我,我便集结所有兵马踏平此处, 如果你敢给伤卿卿半毫,我不但会杀了你,我还要杀光天下姓‘萧’之人,绝掉这支族脉!”他一字一顿咬牙愤然,深邃的眸顿时变得狰狞猩红,犹如地狱恶鬼可怖至极。周遭护卫见状纷纷端起兵器将他围住,黑衣少年如阵疾风跃到他身后,将手中寒光利刃抵上他的脖颈。萧清轻笑,脸上没有半丝惧意,他大袖一挥命所有人退回原处,护卫面面相觑,犹豫半晌才把手中兵器收回,惟有赵墨身后之人依旧不动。
“你以为我会在乎性命,那你就错了。”说着,萧清扶袖伸手,纤长三指轻捏上杯身再慢慢端起,微挑的桃花眼凝望杯中毫无波动的清茶,手指不经意地转动起杯盏。他动静如画,贵而温雅,如果不是与之为敌,赵墨倒对他有几分好感,不过就刚才那句云淡风轻的话真是有愧他士族的德节,也让赵墨少了制住他的手腕。
“杀一人是杀,杀百人也是杀,既然你已经害得我萧家如此,我还会怕你杀别人吗?”话落,萧清冷笑,随后慢慢倾斜手中茶盏将百两金茶洒在地上。“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可是有意解开你我间的怨结,只要你答应,不见血腥就能完成霸业,何乐而不为?”
他似乎真心诚意,想用天下换红颜。赵墨不答应,他单枪匹马地冲过来可不是为了江山而是为了赎回天下无双的她。二人僵持不下,等不到他点头,萧清也没再谈下去的心思,笑了笑只道:“赵兄,今日我们就聊到这儿,卿卿不喜欢窗纱,我寻了两批正等着挑,恕不能奉陪。五日之后是我的大喜日子,到时还请您赏光共饮,有事告辞。”
话落起身,走之前萧清突然又笑问:“你觉得这场仗谁赢?”
不等赵墨回话他便离去,黑衣少年收起利刃紧随其后,将赵墨孤零零地扔在那处。萧清命人送他出城,一路上守卫规规矩矩,没有趁机夺他性命,这场看不见血腥的暗战赵墨输得五体投地、颜面尽失。
帐中,卿卿听到淅淅脚步声,似乎有人掀帘而入,萧清才走又会是谁进来?她想要睁眼看看,无奈眼皮沉得抬不动,没过多久突然感觉一片冰冷贴上脸颊,卿卿不由打个寒颤,缩脖耸肩往后躲,挣扎半晌勉强撑开双眼只见一抹淡影坐在旁侧,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看不清他的模样。
“你回来了。”卿卿抿嘴浅笑,低声喃喃。他点下头,唇角似往上微扬,紧接一只大手就握上了她的柔荑。一阵凉意叫人发寒,冰冷僵硬的手几乎要将她的血脉凝住,卿卿心头一紧,不由起了身虚汗,她以为是萧清,可眯眼看去这张泛青的脸透着一股死气。
“我等你很久了。”低沉阴幽的男声压在耳畔,紧随其来的是刺骨寒意,卿卿永远都忘不了这个曾令她胆颤心惊的冰冷,她极力挣脱那只鬼爪,而它越收越紧几乎要刺入她的皮肉。钻心的剧痛中伴随着耻辱,啃噬起她的心骨,她不由大声呼救,叫声到了嘴边就似化去一般弱如游丝。
“卿卿!卿卿!”
有人在叫她,这声音仿佛指了条明路令她激动难安,卿卿顺着熟悉轻唤不遗余力抱上前去,一触到那片暖意,死拉着她的鬼手终于消失不见,眼前漆黑一点一点地被光亮驱逐。
卿卿抖得厉害,削瘦双肩不停发颤,萧清慌了神色,不知她为何吓成这般,想着立马端来热茶捧到她唇边喂上。稍过片刻,卿卿缓了心神,可是见到萧清的刹那未曾掩住心底失落,不知萧清是否察觉,他依然紧抱着她,一边哄着一边关切问道:“怎么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卿卿不语,她低头看向手腕,只见皓腕处红了一片,隐约可见五指。萧清也看见了,脸色刷白急忙扶住她手腕瞧了又瞧。“被烫了?”
卿卿摇头,惨白的唇抿得死死。萧清比先前更加忐忑,抱住她刹那又忍不住往四处扫视。
“他来找我了。”忽然,卿卿没头没脑地开口道,原本轻灵悦耳的嗓音顿时变得沙哑无比,她脸上惊恐未退,眼角垂着半滴泪,萧清轻轻地用拇指拭去泪珠儿,用力握住她的手道了句:“别怕,有我。”
他说得很轻,语气却分外坚定,或许只因为这句话,卿卿缓了惊恐之色慢慢恢复常态。萧清替她揉着腕处红印,偶尔婉转叹息,他低头时的模样有几分萧涵的影子,虽说只有些许相像,但足以勾上她心底的怨恨。
“你知道我最恨的人是谁吗?”她问。萧清一怔,不由顿下手中动作。
“若没有他,我们就不是现在这般模样。他害了我、害了你、害了天底下所有人。我以为你会帮我,可那时候你在哪儿?”卿卿喃喃自语,可萧清仍听得一清二楚,第一次他看见自己胞兄将他心爱的女人压在身下,第二次他听到她小娃儿般的凄厉哭喊哀叫,但他逃避了、沉默了,甚至连承认喜欢她的勇气都没有,在他心底究竟什么最重要,是她?还是萧氏脸面尊严?
卿卿疲惫至极,仰身躺下慢慢地闭上了眼,她眉间伤愁点点,始终挥之不去,萧清心中起了丝酸楚,不由紧握着她的手说:“再给我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不同的人,同样的话。卿卿颔首浅笑,心中却空无一物,或许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也就不再稀罕。萧清小心翼翼躺下,拉住她的手默默相陪,本打算将赵墨的事告之,而此时他改变了主意,或许他不想再为难一个女子,一个他曾深爱过的女子。
第148章 悲歌
一连几日风和日丽,没料喜日前夕突然下起了雨,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打湿窗上双喜、檐下灯笼后便不见了踪影。园中翠色如翡、卵石似玉, 水染过的红更是格外艳丽。卿卿伸出纤纤玉指, 看眼窗外火红再看看指尖蔻丹,似有不满地小声道:“不够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