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算,她要是诚心对待大少爷,贤惠明理,这 都罢了。 可你看看她那样。她以为她装得好,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她的心根本就不在大少爷身上。对人客气地跟隔了几百里似的。跟人暧昧不清,前脚刚走一个,后脚又来一 个,那个姓蔡的像苍蝇盯着肉似的,死盯着不放,亏得大少爷一直忍着……”
福嫂急急地打断雪香:“你还要不要命了?别再说了。主人家怎样,岂是我们做下人的能随便议论的!”
雪 香倔强地说道:“大少爷不准我们把别庄的事告诉太夫人和夫人,我们俩在这说几句也不行吗?要我说,不论是陆姑娘还是程姑娘哪个都比她强百倍,容貌家世都不 论,单是对大少爷的痴心都能甩她几条街。让她作吧,等着把大少爷的心作冷了,夫人那边忍无可忍了,就有她好看了。”
福嫂再次急声打断。
李竹听着雪香的话,先是怒火上涌,按照她的脾气肯定会狠狠地还击回去,不,应该是狠狠地惩罚她。但是现在,她的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得抬不起来,她的心头更是五味杂陈。那股怒气刚刚鼓胀起来,又忽地瘪了下去。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出来的是福嫂,接着是雪香。
福嫂一看到李竹,吓得脸色惨白,雪香更是不知所措。
”少、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雪香隐在福嫂身后,低着头死死地咬着唇。
李竹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许是雨声太大了,我叫你们都没听见。”
福嫂连声说道:“奴婢该死。”
李竹淡淡说道:“没事,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一声,多准备些热汤热菜,还有姜汤之类的也备好,等大少爷回来好随时取用。”
“是是。”
雪香偷偷打量着李竹李竹,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
李竹看也没看她,转身离开了。
她刚一离开,雪香就瘫软在福嫂身上:“福嫂,怎么办?少夫人一定听见我的话了。”
福嫂唉了一声,温声安慰雪香。
两人心事重重地准备饭菜和姜汤。
难熬的一晚过去了。
次日雨过天晴。大地被雨连洗了几日,显得无比新鲜干净。树林青草饱吸了雨水,绿得发亮。
辰时过后不久,别庄上来了一拨人。
李竹听到动静,以为是陈觐回来,连忙飞跑出来迎接。
她没料到来人竟是陈夫人和陆姗等一众女眷。
“……母亲。”李竹上前招呼。
陈夫人面容消瘦,略带憔悴。而陆姗像是刚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原先白皙如玉的脸变成了透明的青白色。眼睛更大,下巴也更尖俏。
陈夫人看着李竹,目光深沉复杂。
她手按着额头,说道:“你进来陪我说会话。”
“好的,母亲。”
李竹答应着,跟着陈夫人进了房。其他人都被她遣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两人。
两人对面坐着。
陈夫人问了几句陈觐的事,便沉默了下来。李竹静静地等着。她知道陈夫人一定还有更重要的话说。
果然,默然半晌之后,她缓缓地开口了:“有些话我一直没有说,我不想因为过去的事让咱们心生嫌隙,可是今日我一定得说。希望你能理解一个母亲的苦心,也希望你能站到一个做母亲的立场上理解我的话。”
李竹不动声色地道:“母亲请讲。”
陈夫人略略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当初觐儿说要娶你,我们全家都不同意。想必你也知道了。”
“知道。”
“我们反对,不是对你这个人有什么看法,只是觉得你不合适。”
“嗯。”
“你知道他用什么办法说服我们的吗?”
李竹没回答,只是默默摇摇头。
陈 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说服数次仍无效果,最后便把他变成狗的事告诉我们了,可想而知,我当时有多惊讶和心疼。我从不知道,他在昏迷不醒的时候,竟然经 历了这一番曲折经历。他还说,你是怎么照顾他保护他的,还说你为了他冒险进京,险些丢了性命。最后回京的路上,又因他重伤昏迷。
而 你又与父母不亲,只有一个姑姑远在千里之外,把你交给谁他都不放心。我当时虽然感激你救了我的儿子,仍没有同意你们的婚事,毕竟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它不但 结两姓之好,还关系我儿后半生的幸福和陈家的子孙后代。我就说,你是对我们陈家有大恩,但这个恩情可以有很多种还法,不一定非得娶你。我们陈家可以出钱出 力,一直照顾你,直到你苏醒为止。
但是觐儿接下来的一番话,让我率先站到他这边。他说,事到如今,我就实话实说吧。仅仅因为她对我有恩,或是孤立无援,还不足以让我娶她。换了别的女人,我会用一百种一千种方式来报恩。即便报不了恩,我哪怕拿命还她也行。
这 世上每个人都有不能妥协和让步的地方。我所不能妥协和让步的恰恰就是感情。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谁都勉强不得。同样,喜欢就是喜欢,你们谁也不阻拦不住。我 已经确定,我想要的人就是她,我也知道她在你们眼里不是那么完美,但感情的事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如果你们不同意,我也无须多言,反正陈家不止我一个儿子, 阿观已经成亲了,有一个为陈家传宗接代就够了。‘知子莫若母’,我了解自己儿子的为人和性格,他说得到做得到。所以我站在了他这边,去说服你的祖母。”
李竹听罢这番话,一时震撼不已。她一直不知道陈觐对她的感情这么深,她也不止一次地怀疑过,陈觐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报恩和责任才娶她。
陈 夫人看着李竹,她长吁一声道:“你苏醒以后,你们的事我一直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我觉得你们之间的事最好由你们来解决,父母过多参于反而不好。但是这 次,觐儿竟然负气出走,如何下落不明,我心烦意乱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索性将我心中的话一吐而快吧。不管怎样,我要让你明白他对你的一番苦心。”
李竹木然坐着,一时无语。
陈夫人缓缓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半晌之后,又有人进来了。李竹以为是陈夫人又回来了,便机械地叫了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