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2 / 2)

陈博衍站了片刻,就见里面转出一个穿着软黄色比甲的宫人,低声道“四皇子里面请,娘娘在里面。”

陈博衍应了一声,随她进去。

穿过月洞门,果然见太后正倚着一方蜜合色绸缎织金软枕,歪在罗汉床上。地下,一宫人跪着,拿了美人锤替她轻轻捶腿。

太后已很有了些岁数,眼角与口唇处,鱼尾纹遍布,然而因着保养得宜,皮肤依旧白净细腻,身材也还匀称,倒可瞧出她年轻的时候,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

太后额上戴着岁寒四君子抹额,高高的发髻上插着九凤衔珠钗,珠子垂了下来,微微的晃着。两个丰润的腕子,一只戴着一串黄玛瑙手钏,一只则是羊脂玉手镯,都是润泽光亮的上好料子。

陈博衍上前,俯身行礼问安“孙儿见过老祖宗,给老祖宗请安。”

太后正闭目养神,闻听此语,也没睁眼,只淡淡说道“琉璃,给四皇子放座。”

话音落,那叫琉璃的宫人,搬了一张鸡翅木方凳来放下。

陈博衍谢过,便掀衣坐下。

太后倒不及说别的,先问道“却才听见,你在外头,同软儿说些什么”

陈博衍心里掂量着,也情知姚软儿在京中的尴尬处境,便替她遮掩了,说道“没什么,只是前些日子宝禄郡主病了,有些时候不见,所以说了几句闲话。她问我今日出宫做什么去的,我如实告诉了她。”

太后嘴角微微一勾,说道“这丫头大了,难免有些念头了。你是订过亲的人,远着她也好。”

陈博衍便答道“老祖宗这个放心,孙儿知道分寸。郡主大了,男女有别,平日里也并不见她。”

太后似是满意,笑了一笑,又问道“出宫见你母亲去了她几时回来”

陈博衍说道“回老祖宗的话,孙儿是才见了母亲,母亲那边已收拾上了,大约这两日就要回宫了。待回了宫,母亲必定亲来给老祖宗磕头谢恩。”

太后仿佛来了兴致,她睁眼坐起,挥退了捶腿的宫人,说道“哀家,倒也不用她这般孝敬。然而,她也该回宫,管管这些事了。到底,她是淑妃,不是底下那不成器的。宫中无有皇后,她是四妃之一,该担起这个责任。”

周朝宫廷,一后四妃,分别为贵淑贤德。

除却皇后是后宫至尊,总管一切事务,那具体的分项,则由四妃分担管辖。

大周后宫晋升,并不看产子或恩宠,而是看其身在其位,分内之责完成的如何,以及年份长久。如此,既防了狐媚惑主,也保了后宫的稳定安泰。

淑妃当初,也是在婕妤、昭仪的位置上熬了几年,因才干出众,颇受皇后与太后的赏识,才升到了现下这个位置。

如今,孝靖皇后病逝,四妃上唯有两人,贤妃身子不好,常年有病,干不得事,后宫的事务除却太后总领,详细便由淑妃管辖。

淑妃总领宫务以来,倒是四平八稳,她处事有方,赏罚分明,宫里人无不信服。

可自从出了个胡欣儿,一切便都乱了起来。

陈博衍晓得太后所说,停了片刻,便顺话说道“老祖宗说的是,然而如今的态势,母亲即便回来,怕也出不得力。”

太后看着他,眼角微挑,摸了摸腕子上的玛瑙手钏,说道“哀家知道你的意思,然而总躲着也不是个法子。宫里,不能任由这等奸邪之人兴风作浪、胡作非为”

陈博衍听得太后口气隐隐含怒,便静默不言。

果然,太后又道“这为后为妃,比不得寻常人家的妻妾。即便是平头百姓家里的妻妾,也总以家中和睦兴旺为要,何况她们繁衍子嗣,开枝散叶,服侍皇帝,虽也都要紧,但更为重要的是不能任着皇帝的性子来,能时不时的提点一二,仔细打理宫廷,稳定内帷,解皇帝的后顾之忧。这一昧的以姿色声乐来取悦于人博得恩宠,真是娼妇所为”

太后这一番话,说的极狠厉极重,陈博衍却知,她指的是前两日发生过的一件荒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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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陈博衍依旧没有接话,那件事却不是他这个晚辈可以插口的。

太后端起一旁的描金五彩瓷小盖碗,竟一气儿喝了半碗的茶水,将茶碗重重的撂在桌上,茶水溅了些许出来。一旁侍立的宫人,又赶忙给添上了。

太后缓了缓,方才又斥道“这胡氏,与孝靖皇后也是同出一脉,一个府邸养出来的女儿,心性品格竟是一个天一个地。胡氏,为了自己恩宠,竟然无视宫廷法纪,不顾皇帝龙庭,秽乱宫廷,使出那等下三滥的手段来,这等人竟然还妄想爬上贵妃的位子,她也配”

太后所言,乃是前两日,胡欣儿侍驾之时,竟招来三个十四五的女孩子,一起服侍了皇帝。

此事,在宫中掀起轩然大波,幸而太后一力弹压,方才不至于流出宫廷,贻笑大方,进而惊动那些御史言官。

太后极其恼怒,勒令那胡欣儿在寿康宫外的地平上跪了一天一夜,直至晕厥过去,任凭皇帝如何求情,始终不肯饶恕。

依着太后的意思,还要将这胡欣儿废作庶人,打入冷宫。

皇帝则无论如何不肯答应,母子两个为了一个胡欣儿竟险些伤了和气,太后见他迷恋胡欣儿到如此地步,也是无可奈何,只得令胡欣儿闭门思过。

这件事在宫中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陈博衍多少有些耳闻。

乍听此事,他也有些诧异,这胡欣儿的性子竟比上一世变得更加淫邪无耻,上一世她倒还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来。

但仔细一思量,陈博衍倒也想通了。

自从重生回来,胡欣儿的日子不算顺遂,除却太后的弹压,自己也没少让她难受,这胡欣儿心中是没底了。她不过是个新晋宠妃,在宫中无有根基,也没有什么正经的本领,比起其他依着宫规升上去的妃子可谓一无是处,也只会以这等不入流的下作手段来取悦皇帝。

陈博衍想通此节,按下了心事,看着太后气逐渐消了,方才说道“老祖宗身子为要,别为了这样的人气坏了自己。”

太后又气又笑“有这样的人在,哀家想不气坏自己,都难了”

说话间,外头人忽传“皇帝驾到。”

陈博衍面色不改,自位上起来,立在了太后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