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兰迎着一身甲胄的燕王和兄长宇文蔚一道进了营帐里。
“祖父,阿荣的伤势并不危及性命,只因今日天气太过炎热,以至于伤势痊愈放缓。孙儿便吩咐了在阿荣的营帐中多放了冰盆。”
宇文荣养伤的营帐里一片冰凉,躺在病榻上的宇文荣更是要盖着薄被了。然他的脸色苍白,唇色也有些灰白,明显是伤势不轻。燕王也是第一次仔细端详嫡次子家唯三还活着的孙子,看见他一头褐发时,那片刻眼眸里有复杂的光芒闪烁。
燕王看宇文荣睡得熟,也拦住了想唤醒他的人,开口对宇文兰道:“告诉阿荣,好生养伤,阿舵之仇,本王来报!”
燕王难得没有结巴,可见他虽然不喜次子,却终究不愿意看着次子一家差不多全都惨死了。
待这祖孙三人都出了营帐,宇文荣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郎君,您为何装睡不见大王呢?”赵木从角落里闪出来,又倒了一杯温水服侍宇文荣喝着边说道。
宇文荣喝了水觉得稍稍有力气了,这才扯开嘴角淡笑了下,“便是见了大王,又能说什么呢?还不如昏迷着,让大王觉得我这个孙儿并不同于其父,岂不是更好?”
赵木虽不太理解自家郎君说的话,却自觉地觉得他是对的。“那这段时日郎君都不再见大王了吗?”
宇文荣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次受伤出乎意料之外,但是此时受伤并非坏事。之前大胜与河间王系子孙大肆被屠的消息应该已经传至长安了,若是他未记错,不到一个月,柳赟将会以总理河北军务的大总管的身份来到涿郡,而祖父与河北的将领们一开始同柳赟肯定又是一番勾心斗角。受伤正好可以将这段时日给避开,且他所料不差的话,为了安抚燕王系,柳赟一定会给自己在军中安一个不低的职务,大概还会与宇文兰平起平坐。
柳赟大概是想在燕王系里留下不和的暗线来。宇文荣对柳赟的感官相当复杂,不单单是因为柳蘅,更是因为他最后的死法。比他宇文荣还要窝囊,真是一世的声名全都变成了笑话。
想起前世里柳蘅所遭受的一切,柳赟这个做阿爷的要负大半的责任,宇文荣就对他很不喜。而偏偏这人不但此时不能死,在两年后也不能死。宇文荣就觉得事情非常棘手,也自觉时间紧迫,真是时不待我呀!
不过柳赟代表朝廷来接管河北军事,于自己而言却是好事一桩。宇文荣这段时日在军中同那些大小将领打了不少交道,算是看清了好多的事情。这才知道前世的自己之所以窝囊地被女子所杀,还是实力不够的原因。
若是自己手中有一支军队,谁又敢轻易地算计自己?谁又敢轻易地背叛自己呢?便是柳赟大概也会高看自己一眼的……可是他现在清楚地知道,要想将一支军队紧紧第握在手中,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起码得具备三个条件:骁勇善战且爱护士兵的将领,素质极好的兵员,以及最最关键的一点足够的粮饷。
自己可以尝试学着去做一个好的将领,所以那些在军中待了十多年的或者更久的老兵、小小的百夫长等,都是自己好生结交学习的对象。兵卒也可以勤加操练使其变得善战起来。但是粮饷却是最困难解决的,除非自己有了朝廷授予的军职。所以这次柳赟一行与河北系即将有的争斗,于自己而言却是获得军职的最好机会。
只要有了军职,一年后的京师动乱,自己也不用太担心了。说不定还能借着这股力量顺利地娶到蘅娘呢。
宇文荣想到这里,难得露出了笑容来。
赵木看宇文荣这样子,便知他肯定是想起了柳家九娘子了。他很是懊恼当日在永平县时没有留意柳家这位九娘子。他问了兄弟赵林,只知道这位柳九娘快十四岁了,是长安柳驸马的嫡长女。即便是他这等没有去过长安的人,也听说过如今柳驸马的名声,他有些担心自家郎君空做梦一场。只期望那位柳九娘能晓得自家郎君的好,可不是长安城那些纨绔能比的。
宇文荣的伤势毕竟不轻,说了一会儿话想了会将要发生的事儿,已经有些累了,便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赵木守在营帐中,听到外头传来兄弟赵林小心翼翼的声音,忙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赵木看见赵林身后跟着得两个女子,一个娇娇弱弱的,一个则是神情惶恐满脸的不安,姣好的容颜上带着一股憔悴和灰败之色。
“她们是什么人?你怎么带她们来这儿了?小心郎君生气!”赵木将赵林拉到一边低声问道。
赵林翻了个白眼,不高兴地道:“你以为我愿意呀?那个瞧着没有婢女样子的,是蔚公子差人送来的。他可是大王的嫡长孙,来人话都说明了,说什么蔚公子体恤受伤的兄弟,特意送来婢女过来的。那个一脸惊惶之色的,则是冀州王刺史的庶女,之前被乱军得了去,伺候了那魏大牛结义兄弟魏四虎好几个月呢。之前魏四虎的人马不是给打败了吗,顺带也就救了她。本来她该送去王家郎君那儿的,只是王家郎君带兵不在营地里,兰公子说郎君身边得有个人照料,这伤才好得快,她便过来了。”
赵木扭头看了看两个女子,尤其是那个王家的娘子,虽则神态惊惶不安,但是容貌倒是不错。她与柳家九娘是表姐妹,想来留她在营帐中伺候,郎君不会生气吧?
赵木想了想,便喊过两个女子吩咐道:“自今日起你们俩轮流来郎君的营帐里伺候。”
宇文蔚送来的那女子一脸的委屈,柔声问着赵木:“小阿哥,为何让她先去伺候郎君?你看她这样子,还是待她先收拾好了再说吧,奴名琴娘,已经得了大公子的吩咐,定会好生伺候好七郎君,让他早日康复的。”
赵木想起自家郎君说起宇文蔚时的一脸厌恶之色,暗道这婢女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心里已经不喜了,喝道:“郎君身边的事情都是我在总管,我说了让她先就她先,你啰嗦什么?若是不满我的安排,我让人送你回大公子处就是了。”
琴娘没想到赵木如此不解风情,心里恨得慌。暗想待以后她得了宇文郎君的宠,定要将赵木给赶走!
王绮华心中却又是忐忑又是激动,她不曾想到过入了泥沼还能有得救的机会!如今这位宇文郎君虽身份不比之前所见的二公子高,但既是姓宇文的,大小也是个宗室。自己千万得抓住这个机会才成。
入了夜,好睡一场的宇文荣醒了过来,便听见铜水盆上响起一阵淅沥的水声。他以为是赵林,才唤了声,却看见一少女拧干面巾,往床榻边走去。
宇文荣神色一变,他冷冷的看着距自己一臂之远的女人,质问道:“你是何人?怎么在这里?还不快滚出去?”随即扬声唤赵木和赵林起来。
王绮华咬了咬唇,神情忐忑,小声道:“回郎君的话,奴乃是前冀州刺史王沉之的女儿,前日被大军自贼人手中救回,本是要寻兄长王诵的。哪知兄长并不在营中。奴又得知郎君受了重伤,奴便想尽一份心力照顾郎君。二公子那里也是赞成的,他说让奴好生照顾郎君,直到痊愈为止。”
王绮华见宇文荣沉着脸,担心他将自己赶走,忙拿着帕子轻柔的擦向宇文荣的手,却不妨被宇文荣反手一抓被抓住了手腕,又被狠狠一甩,王绮华顿时摔倒在了地上。
赵木兄弟俩进了营帐,就看见宇文荣推开王绮华的动作,两人心中连叫不好,都看向宇文荣胸前缠着的白绸处,若是伤口崩开了就糟糕了。
“你是怎么伺候郎君的?还不快滚出去唤大夫过来?”赵木看见白绸里渐渐沁出的红色,早就将打听柳蘅之事的心思抛在脑后,喝骂起王绮华来。
王绮华委屈得不行,她纵使遭过难被乱军贼人给糟蹋过了,但也是高门之女,士族之后。岂能由着这个随从来责骂自己,岂不是在宇文郎君面前失了傲骨与颜面?
她抬起头想要呵斥赵木,谁知却触到了宇文荣左眼冰冷的厉芒,那蓝色的冷光硬是吓得她什么话都不敢说了,还坐在地上朝后退了两步远。
王绮华这动作让赵木兄弟俩齐齐怒了,宇文荣却是冷笑了一声,“还不快滚出去?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王绮华如蒙大赦般连爬带跑地出了营帐,好半天那砰砰直跳的心才缓了下来,这个宇文郎君竟然有一只眼是蓝色的,真是像妖怪呀。不伺候就不伺候,这样的妖人,自己才不耐烦去浪费心力呢。她又想起了二公子,这人倒是位高且英俊,只是他瞧着就是假正经的人,接近他很难如愿。倒是那大公子,想起远远的那一眼,倒可以试试……
王绮华打定了主意,回了暂时住的小帐篷,琴娘还未歇息,正在油灯下往脸上抹着什么,瞧见王绮华进来了,自是一番嘲笑。却不知王绮华心里也是冷笑连连,她就等着明天这琴娘也被赶回来的狼狈样!
“以后别放这些女人进帐!若是你们俩在闹,也别留在我身边了,去伙头营做饭去吧!”宇文荣淡淡地对赵家兄弟说道。
赵木和赵林忙请罪,待宇文荣的伤处重新包扎了,才小声道:“我也是看那王家娘子是柳家九娘的表姐妹,故而才让她进帐来的。”
宇文荣冷瞟着赵木道:“你倒是有心眼!就算是表姐妹也不及九娘一根手指头。总之你们记住我说的话,再有下次,我绝不轻饶你们。”
一通闹腾,待宇文荣复又躺下,却是没有什么睡意,他不禁想起了前世与柳蘅相识后的点滴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班特别忙,下班到家快十点了,赶紧码字,中途实在受不了就去洗了个澡,所以这么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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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惜醉流霞
“阿嚏!”柳蘅趴在软榻上,让阿莲给她擦着湿发,冷不妨两根头发飘到了鼻子边,她忙捂着鼻子打了一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