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反倒比之前的轮回更加粘他,明明被他教训得毫不客气,却整天师父长师父短,跟在他身边,以至于路日就一边命令他洗衣做饭,都有种十分微妙的“我擦咧我是不是被他占便宜了”的感觉。
思考了一下这种不同产生的原因,路日就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多半通过这些行为,自己在越珩面前更显出人气,反倒让这个敏感的少年觉得自己可以亲近。
不过,都没什么意义。
要把主角培养成龙傲天而不是小媳妇,就必须先将这只雏鹰放归山野。在这之前,路日就必须在他的心上留下最深的印痕,保证愤懑和质问,成为他奋发进取的动力。
路日就走进居住的客栈后院里的时候,越珩正在练剑。
在听到他的脚步声后,本全心将意识投射在剑刃和剑道上的少年迅速察觉到他的到来,动作停住,看向自己的师傅。
越珩能够敏感察觉到路日就脚步声的不同。
不论是何时,这个人的步伐始终沉稳冷静,仿佛踏在水面上,脚下有莲花盛开。
宛如雪地中针叶林的清冷气息与持剑时面无表情的冷峻神情,都是组成这人的一部分,但最让越珩印象深刻的,反倒是他这种轻微而始终稳定的脚步。仿佛一切永远在这人的掌握下,既觉得他强大无匹,让人永远无法追及,又觉得比起踏雨而行步伐无声的仙人,对方终究活在人间。
更何况——
越珩无声地摸着自己腰间的剑鞘。
他终日苦练剑道,只要有摸剑的机会,就会一遍遍练习剑形。
青宗首席路日就是不世出的天才,不知为何,越珩却觉得总有一天自己会比这人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
但是,足以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他并不想将对方击败。
越珩无法想象这人被击败会是什么样子。
世人一边憧憬强大和纯洁,一边又乐于将憧憬之物毁灭。如果能看到这人向来面无表情的冷淡终于显露出错愕,想象起来,的确很有诱惑力。
但答案是明显的,纵使被击败,这如剑之人,恐怕也只是冷静地拾起剑柄,苦练精修罢了。
他可以被打败,心灵和剑道,却永远无法击破。
越珩又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路日就已经习惯主角动不动发呆,道:“越珩。”
“是,师父。”越珩意识到自己师傅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立刻收剑回鞘,站在他面前。
“杨秀的势力就在前方,今晚是他的寿宴,我会在宴席上,将他手下的白凌趾击败。”
他说得轻描淡写,北地狼王手下第一高手,对他来说仿佛就是一剑那么简单。
然而越珩毫不怀疑师父的话,用力点点头,随后迟疑片刻,道:“只是……我们要如何进去?”
路日就看着他,平淡道:“伪装。”
——世、界、观、崩、塌。
越珩穿着一身仆役的粗布衣服,面无表情地抱手站在门口。穿着各色华服的伪朝贵妇,从仆役里瞥见这个容貌凌厉如刀,而眉目冷淡如画的如玉少年,忍不住靠在一起嬉笑私语,对他指指点点。
那多半不是好话。
越珩本就心情不佳,皱着眉头地朝她们看去。一双异常的湛绿色眼睛,冰冷而焦躁,看得她们骤然一愣,而后骨头酥麻,简直恨不得扑上去把这个身份低贱的小仆役拖成自己的玩宠。
可惜、
“阿珩。”身后响起含笑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越珩骤然僵硬,带着简直赴死般的决绝,缓慢回身,硬着头皮说:“……公子。”
身后站着的是一位一眼让人看去,就觉美得脊背发冷的美人,眉目中自有一种冷淡味道,却更让人想要俯身亲吻。
越珩向来知道他很美。
他的美超过了漂亮,更像时间创造出来的罪恶,只是平日里太过冷漠无情,让他的美始终不可侵犯,而非这样,近乎于无情地展现着这非人的美丽,摄人心魄。
比起剑,更像是刀。是透明而绯红的刀锋,是琉璃里挑拨出来的水红刀光,一边是空灵至死的美,一边是在美中酝酿的死亡。
路日就瞥见伪装成奴仆的主角盯着他看,就知道自己这次有点玩过了头,轻轻咳嗽一声,望着越珩,道:“你想要变强?强到天下无人能够匹敌?”
越珩点头。
在被人追杀到山穷水复的绝望窘境时,他就明白,只有强者才能如愿以偿生存在这个乱世。
“就算在那之前,你要经受无数磨难苦楚,只要为了达成目的,都百折不回?”
越珩点头。
路日就瞥了他一眼,然后微笑,越珩再次从那慵懒妩媚的笑容里感觉到强烈的不适应。
“如今,也是同理。”
然而越珩还是只有一脸“……”
北地狼王杨秀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前三世,越珩接管他的势力后,不得不先埋葬了后山上设计搭建成高楼的七万人骨。民间传说,这位混世魔王是地府幽魔转世,被博罗天王偶然揭下封印,才流露民间。
据说越珩带着自己七八亲卫踏进这位北地反王的寝室时,属下漫不经心地想要喝口茶水润润喉咙,结果倒出来的茶水里却混杂着污浊的脓血,打开壶盖一看,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头发。
后来才知道那是出征前不小心把茶水洒在他身上的侍女的尸体,被他冷淡地瞥了眼,就给碾碎成了肉沫,压在茶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