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个,阿单卓心中生起不忍,主动钻出窑穴,对那和尚招手,示意他到这边来。贺穆兰身上带着装着财物的匣子,索性将那一包细软放到了屁股下面,无所谓的看着那和尚欢呼一声,飞快的往窑穴边跑来。
他的手上执着一根竹杖,大概是用来拨开路边的灌木所用,一冲进窑穴,连忙合掌感谢佛祖,给他赐了个可以蔽身之处。
贺穆兰想不到现在还有这般胆大的和尚,在这种皇帝都下旨所有年轻和尚必须还俗的时候,还会穿着厚厚的僧衣,踩着芒鞋到处跑。
那和尚感谢完佛祖,满脸感激的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这才问道:
“谢两位施主允我在此地容身,敢问东平郡还有多远?”
贺穆兰扫了一眼这和尚,见他全身湿透却不擦拭一下,反倒先问起路怎么走,便知道肯定是有急事赶路的,便一指东平郡的方向,回答他道:“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大约五六天的路程。”
“阿弥陀佛,竟有这般远?”他看了看自己的芒鞋,芒鞋就是草编的鞋子,此时鞋袜尽湿,他看了看一脸冷淡、身着鲜卑服饰的贺穆兰,再看了看同样穿着打扮的阿单卓,有些局促不安地问:
“小僧在此脱个鞋袜,可否?”
“你换吧。”贺穆兰不爱多言,心肠却是不坏的。“阿单卓,你给他找双袜子先换了吧。”
“阿弥陀佛,谢过施主布施。”
那小和尚高高兴兴的接过袜子穿了,又把湿掉的鞋子和袜子放在远一点的地方,再脱了身上的外衣外裤,哆哆嗦嗦的抱成一团。
贺穆兰见他这样子也是可怜,阿单卓衣服他穿大概太宽大,索性把那件有些微湿的裘衣给他裹着,借他御寒。
这下子,他那眼睛里水光都有了,贺穆兰最见不得小孩子和女人流泪,一见他眼泪都要下来了,赶紧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贺穆兰闲的无聊,外面滴滴答答的水声更是越发让人听着困倦,索性倚着窑壁,闭目养神起来。她的“磐石”就在手边,也不怕他使坏。
话说回来,这小和尚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刺客歹人的样子,否则也不会穿着这么一身扎眼的僧衣在外面跑了。
贺穆兰睡得有些迷迷糊糊,隐约听到阿单卓和他搭话:
“小师傅从哪里来的?法号什么?现在陛下都要僧人还俗,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咦?陛下居然要僧人还俗吗?为什么要让我们还俗?小僧法名爱染,只是个沙弥,称不得师傅。我从云白山上来,这是第一次下山。”
“云白山……那挺远啊,你就这么下了山,没人抓你吗?”阿单卓惊讶的叫了一声,惹得闭眼安神的贺穆兰皱了皱眉。
两孩子好吵。
起早赶路很辛苦的,他们怎么就这么精力旺盛呢?
难道她三十多岁精神就不行了?
“我没怎么进过城,我们寺建在山上,我在山野间行走习惯了,也没见过生人,见人就害怕,踩着土路反倒走的难受。我一路穿林而过,饿了挖些能吃的东西垫垫肚子,也没遇见过什么人。要不是迷了路,我也不会绕到这边有人烟的地方来。”
“听起来好辛苦。”阿单卓发出微微感叹的声音。“你还是改个装束再出门吧,戴个帽子,换件俗家的衣服。否则别说东平郡,就连前面的小县都过不去。总不能一直走山路吧,像现在这样没山了怎么办呢?”
“这,小僧难不成还要先去化件衣服?”
爱染伤脑筋的摸了摸脑袋。
大冬天光着脑袋,阿单卓看着都冷。
“你的衣服呢?”
“在我包裹里。啊!”他惊慌失措的叫了起来。“我包裹去哪儿了?”
贺穆兰被他一惊一乍的叫声吓了一跳,睁开了眼睛。
只见这小和尚一下子跳了起来,慌慌张张的脱下裘衣,递给阿单卓,又胡乱套上自己的湿衣服,湿鞋子,对着他们行了个礼,匆匆忙忙的跑掉了。
窑穴狭小,只有一个破掉的口子容一人弯身进去,小和尚身子瘦弱,钻出去快,阿单卓在后面喂喂喂的喊了几声,却没来得及拉住他,眼睁睁见他一下子冲进风雨里,不见了踪影。
“这小沙弥腿脚好快,难怪说在山间长大的……”阿单卓也傻了眼。
贺穆兰坐起身,伤脑筋的看着外面。
这么大雨,那小沙弥连件蓑衣都没有,难道不会病了吗?
她和阿单卓等到雨势暂歇也没等到小和尚回来,贺穆兰想了想,取了自己的一套旧衣衫放在那窑穴里,又摘下自己头上御寒的鲜卑皮帽,压在那套衣衫上面。
阿单卓身材魁梧,自己虽然个子高,但体型并不壮硕,冬天衣衫穿的厚重,也不会让人见疑。
这小和尚若等下找到东西,必定还要来这里清理自己的。放下这套衣衫,也算是给他做个遮掩,免得真傻傻的进了城去,被官吏抓去服徭役,强迫还俗。
阿单卓也放下火镰火绒和火绒一副,又放了几张胡饼。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那小沙弥回来能不能用上,但万一能帮上,说不定也能帮上他大忙。
怕雨又会下大,他们却不能在这里过夜,两人重新上路,骑马离开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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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那窑穴,骑马半天的功夫,就是一处县城。
方安是个小县,不但不能和项县那样的大县比,连虞城那样的中县都不是,这地方的城墙矮小破败,但一想到里面有热水洗脚,有热饭可以吃上,贺穆兰顿时什么挑剔的心都没有了。
两人找一个看起来老实的老汉打听了一下,找到一处可靠的“舍所”,也就是民间将自家房子租赁给旅人住的地方,稍稍歇了个脚。
这舍所大多都是当地的居民,不怕出现抢劫偷盗之事,这家里也有马厩,甚至有汉子帮你喂马喂料,只要出得起价钱。
贺穆兰从驮马上撕了两尺红绫,充作在这住上几天的房资和马料钱。红绫是最受欢迎的布料,但凡讲究一点的人家,成亲生孩子都爱用这种发亮的丝织品做个脸面。
贺穆兰平时也买东西,知道自己的红绫值多少,她先给了他一尺,又说定住上两三天,临走再给一尺。那舍所的家长高兴的不得了,一家子立刻又烧热水又喂马,让贺穆兰不由得感叹——古代也好,现代也罢,出门在外,还是得有钱。
她和阿单卓在这里盘桓了两天,除了补充一些路上的吃食,也是为了让马好好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