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李儿的宫女在贺穆兰的手里震了震,拼命摇着头:“不是……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贺穆兰很少对人动粗,尤其是女人,在这一点上,她和大部分人一样,是不会主动对弱者出手的。
可她心中的愤怒已经让她恨不得把这个宫女挫骨扬灰。
虽然知道凶手没有那么好找,可她却并不准备这么罢休。
贺穆兰把李儿掷在地上,对着北凉官员们说道:“今日有我大魏的官员无缘无故死在贵国的宫中,这是攸关魏国尊严的大事。三日之内,我希望能得到事情的真相,如果贵国不能给我们满意的答复,我们三日后即刻回国,兴平公主也不必和我们同去了。”
这话一出,满朝震动,沮渠蒙逊和孟王后立刻脸色黑的犹如锅底,其他北凉官员们搓手的搓手,顿足的顿足,恨不得把幕后之人抓出来打一顿才好。
“花将军息怒,可和亲之事事关两国国体……”
宰相宋繇打着圆场,“我们一定会彻查真凶,但现在这些都是贵国的猜测,我们还得细细寻找……”
“花将军的条件,就是我们的条件。”魏国的官员们一个又一个的站在花木兰身后,与凉国人分庭抗礼:“我们是为了两国的和平而来,可公然杀害使者,这根本就不是想要和平的做法!大行驿负责协调两国行程、选择来往的路线,一旦大行驿出事,难以保证使团的安全。”
“如果是这样,我们就不能让兴平公主和我们一起冒险,最好是我们回国之后,再派一支‘使团’过来重新迎接。”
这些人都长期出使,手段圆滑,说话绵里藏针,和贺穆兰正好是软硬皆施。他们把贺穆兰将兴平公主抛下的原因归结于“路上不安全”,隐隐指出凉国人可能是想在路上下手谋害使团的安全。
至于“和平”,最好是回了平城和魏帝商议过之后,再来考虑到底是不是需要劳民伤财的“和亲”,还是干脆把来回出使的财帛留下来攻打凉国算了。
魏国的使臣们虽然大多是文臣,可魏国自拓跋焘登基以来手段强硬,东征西讨从未有过败绩,众人都是硬骨头,又被大行驿的死激发了义气,竟共同生出了同仇敌忾之气,已经将生死抛掷于脑后了。
死可以,我们死在路上,你们就等着灭国!
到那时,兴平公主就不是和亲的公主,而是战败的俘虏。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公主身边的宫人们扶着摇摇欲坠的兴平公主,害怕地压低了声音,“我们还是走吧,公主……”
兴平先开始听说魏国可能把她留下来时,还隐隐有些高兴。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怀了孕,只是经常想要呕吐,月事也没有来过,她并不是无知的小女孩,知道十有八九是有了,在没有太医也没有可靠之人的情况下,她只能靠自己一力独撑,将来还长路漫漫,能不走是最好的。
但随着事态的发展,她知道自己不走也会被逼着走。
她是拓跋焘不攻打“北凉”的祭品,如果不嫁过去,身份只会更加尴尬,日后说不定就会成为俘虏被抢过去。
现在嫁过去,最差也是个嫔妃,日后成了俘虏,又是凉国先理亏,恐怕说不得会被羞辱,连个份位都没有。
最让她心中担忧的,是这个花木兰并非一个怜香惜玉之人。
他对待李儿的杀意并不是假的,那刺骨的寒光让她全身都在颤抖。这个男人和她之前接触到的每一个男人都不一样,他行动果决,意志坚定,而且有一种完全不理会阴谋诡计的天真。
这样的人应该是习惯了用武力来解决问题,就算他喜欢“善良”的女人,也不代表他就会善待“善良”的女人。
她究竟能不能驾驭的住他,让他为自己神魂颠倒,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这花木兰心思这么缜密,似乎还精通医术,如果和她有肢体接触,真的会察觉不出她怀了孕吗?
他连别人是怎么死的都能看出来!
兴平打了一个哆嗦,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走……我们走……”兴平抓住宫女的手,“我们回去。王后说的对,我不该留下来……”
兴平公主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大殿,贺穆兰等人也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她指挥了几个虎贲军的侍卫扛起大行驿的尸体,用刀子一样地眼神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沮渠牧犍剜了过去,便告辞要和一干魏臣们回使馆去安置大行驿的事情。
“三日之后,我要结果。”
阴谋诡计自然是可怕的,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伟人倒在阴谋诡计之下。
但阴谋诡计之所以是阴谋诡计,正是因为它发生的无声无息,不能让人察觉,一旦被人揭露出来,再小心的计谋也会查到端倪。
如果大行驿真的是死于“马上风”,这件事双方都会心照不宣地停止追查,从此真相就埋在了土里,但贺穆兰硬生生把事实的经过拼凑了起来,又丢下一个三日之后要结果的决定,注定让许多人这三天都睡不好觉。
啪!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沮渠蒙逊气的浑身颤抖,“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你觉得天底下就你最聪明?拓跋焘会派出花木兰来北凉,甚至连秃发家那个小子都在他之下,你以为他是什么庸人?连李顺都倒的不明不白,还躺在绿洲里等死,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死了!”
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的沮渠牧犍捂着脸,忿忿不平地说道:“我不这么做,根本就没有在路上毁了花木兰的可能。路线是魏国确定的,哪怕路上有什么陷阱,他们不进去也是白搭,只有杀了大行驿才能由我们主导方向,而我现在已经做到了!我只是不知道花木兰还会验尸的本事!”
“是你做的太蠢!我问你,你之前举着杯子去找花木兰是干什么?他为什么从头到尾都对你面色不善?你别告诉我你蠢到去挑衅他,逼得他在大殿上当场验尸!”
沮渠蒙逊看着沮渠牧犍默不作声的样子,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我的佛祖啊,你真的这么做了?”
他闭了闭眼,指着进殿的大门,低沉地吼道:“滚!你给我滚!带着你的王妃给我滚出王宫!我不想看到你!”
“父王,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该做的是如何挽救,而不是……”
“我知道现在该做的是如何挽救,但我怕我再看见你,会下令把你送出去给魏人发泄!你若还想我留着一点父子情分,就给我快点滚!立刻滚!”
沮渠蒙逊咬着牙。
“要么你就死!”
沮渠蒙逊自身体大坏以后经常情绪不稳,动辄杀人的时候也有的。沮渠牧犍见他的表情实在太可怕了,瑟缩了一下立刻快步退走,几乎是小跑着一路离开了大殿,头也不回的往自己的住处跑去。
然而他只走了没多远,却有几个侍卫将他一把拦住,恭恭敬敬地请他停下。
“三王子,王后有请。”
“我现在奉旨离开宫中,不能留下。”
沮渠牧犍的脸扭曲了一下,“你们不想抗旨,最好给我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