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钰谢过隽文上仙,一路直奔第五层。
等待师父禁足解除的那几天,他来过这里一次,为的就是查查那帮人口中的上古五妖兽,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其他隐瞒。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在茫茫书海中找到一本《上古妖兽注》,奈何里面可不是五只,而是五千只都不止,几乎把上古妖兽记全了,厚厚一大本,还没个引子,他翻得快眼花了,都没找到一只那帮人口中的。本就是心血来潮之举,他也没太执着,加上后来惦记着回尘水镜台监视那帮人动向,便草草离开。
谁会想到,今日故地重游。
但书不会因为他的二度光顾而自动翻到需要的纸页,南钰捧着再度找到的“妖兽注”,没翻呢,就身心俱疲。
“冒昧问一句,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身后传来隽文上仙温和的声音。
南钰回过身来,同这位不大相熟的上仙客气笑笑:“怕是帮不上。”
隽文上仙仍然笑得温文尔雅:“说来听听呢,别的我不敢夸口,但若是仙志阁里的书,讲句托大的话,闭着眼我都知道哪一本在什么地方。”
南钰叹口气,把手中极具分量的书卷掂一掂,苦笑道:“书我是找到了,但没引目,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翻到我要的那页……得了,大海里捞针吧。”
“上古妖兽注……”隽文上仙低头念了一下书名,问,“上仙想查上古妖兽?”
南钰顿了下,说了一句八分的实话:“我司职尘水,近日发现似有上古妖兽在人间尘水附近作乱,职责所在,没办法。”
隽文上仙点点头,不疑有他:“上仙可知妖兽名字?”
南钰心中不喜,总觉得这人打听太多,但毕竟人家地盘,只得稍微吐露一点:“应蛇。”
他特意挑了个已经被收服的,以免节外生枝。不料话音刚落,手中书卷就被人取走,眨眼功夫,真的就只眨了一下眼,书卷再度回到他手中,已呈翻开姿态,翻开那页的第一句话,赫然是:应蛇者,上古之妖兽也……
南钰猛地抬头,看隽文上仙的眼神几近膜拜了。
隽文上仙笑笑,还是一派儒雅:“若有需要,上仙再找我。”
“别走!”南钰出声挽留,情真意切,“现在就需要你……”
雾岭,洞穴内。
四人已经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一炷香不算长,但对着触目可及的洞口,忍着不出去,还挺考验定力的,尤其身旁还有个时不时搅和一下的人——
“为什么非要坐在这里等呢,太奇怪了,洞外多好,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冯不羁不知挠了多少回头,幸而他头发短,否则怕要被薅掉许多。
既灵已经习惯了,不急不恼,用微笑安抚伙伴。
白流双觉得他聒噪得有点讨厌,但既灵没说话,她也就靠着自家姐姐假装心平气和。
谭云山也没恼,事实上在被既灵拦住、决定不出洞后,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可越冷静,越觉得冯不羁太过火急火燎,这会儿,终是淡淡开口:“冯兄,自崖底返回这一路,你就一直特别着急,到底急什么呢?”
冯不羁怔住,支吾片刻,才猛地拍他肩膀一下,哥俩好似的笑:“我就这性子,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谭云山知道冯不羁是急性子,包括刚刚拍过来那一下,也是标准的冯不羁式爽快,但——性子急归急,直爽归直爽,冯不羁却从不会给伙伴添乱。
若打仗,他永远是冲在最前面那个;若隐忍,他则是整个队伍最坚实的后盾。他有一百二十岁,他吃过的盐比自己和既灵吃过的米都多,他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进退相宜。
“我回来了,还在吗——”
头顶骤然炸开的呼唤吓得谭云山一激灵,南钰这嗓子绝对丹田运气,还带着某种迫切,让人不管前一刻想什么,都立刻无条件中断。
“在——”回应的是既灵,她也听出南钰的焦急了,“怎么了?”
南钰深呼吸了两下,稳住声音,努力让每个字都清晰圆润:“异皮者,上古仅存之至魔妖兽也,精变幻之法,懂窃魂之术……”
“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白流双实在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变幻?如何窃魂?”
这一回白流双的简单粗暴正中南钰下怀,他甩甩头,把刚记下来的那些文绉绉的字句都丢掉,直白明快才符合他现在焦灼的心情:“异皮懂变幻之法,可以变成任何人、兽、物,更重要的是他只要吃掉一丁点身体发肤,哪怕只是一根头发,一块指甲盖大的肉,就可以窃取到被吃者的言谈举止,行为习惯,且模仿得惟妙惟肖,这样的窃魂之术同变幻之法配合,几无破绽!”
随着南钰的一口气说完,洞内陷入安静。
死寂一般的静,连风,都好像更冷了,吹得人后背发凉。
南钰看不见洞内情况,又等不来回应,也顾不上什么合适不合适了,直接问:“你们刚刚有没有分开过?或者有没有人单独行动过?离开一下也算!如果有……”
洞内四人听得真真,之所以没回应,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们彼此看着,尽是熟悉的脸,可也正是这一张张脸,越看越让人心里发毛。
“如果有,”南钰的声音慢慢沉下来,“或许异皮已经在你们中间了。”
☆、第39章 第 39 章
有没有人单独行动过?当然有。
白流双两次探崖底, 谭云山独回洞道砍崖壁, 落单的时间都不短,甚至冯不羁查仙阵,中间也被落石打断片刻,卷起的尘土足够隔绝视线, 移形换影。
既灵依次看过三张熟悉的脸, 第一次清晰感觉到了渗进毛孔的颤栗。
“臭神仙, 你是不是吓唬我们呢!”白流双心里越慌,嘴上越硬,抬头瞪顶上洞壁, 仿佛能透过它把嫌弃之情传递到尘水镜台,“这世上根本没有变幻之法, 我们妖类在成人的那一刻,模样就已经定了, 根本不可能改变!”
“不是没有, 只是你不知道。”南钰破天荒没恼, 相比那些人当下面临的严峻局面, 他被质疑两句简直不值一提,“在上古妖兽中, 有极少数的几只同天地一起孕育在混沌中,待到天地分开,它们也便一同出世, 这些几乎与天同寿的妖兽被称为至魔妖兽, 懂得许多上古秘法, 别说后世妖兽与其在妖力上有天壤之别,就是普通的上古妖兽在它们面前也一样不堪一击。”
“异皮就是其中之一。”谭云山低低接口,面沉如水,看不出情绪。
“应该说是唯一,”南钰道,“至魔妖兽彼此从不相合,经常争斗,且后来愈演愈烈,不死不休。故而等到三千年前九天仙界起兵围剿时,它们已经自相残杀到仅剩异皮一个了。”
谭云山道:“或许不是仅剩,而是终于决出了胜者。”
既灵明白谭云山的意思,至魔妖兽的争斗其实就是兽类本源的野性,正所谓一山容不得二虎,如果说至魔妖兽是上古所有妖兽中的王,那么这个王的数量再少也嫌多,本性让它们只能斗到仅剩一个。自然,异皮就是那个最终站在山巅上的。
“也可以这么说。”南钰同样听明白了,正因如此,他才更担心,“所以它和你们之前遇见过的应蛇一类绝对不同,从你们踏入山洞开始,就已经置身于巨大的危险之中!”
随着南钰的尾音散尽,洞内再度回归死一样的寂静。沉默仿佛一柄钝刀,无声而缓慢地割着每一个人,伤痕狰狞,刀刀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