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福人尴尬的立在一旁,这还真没见过大喜日子,新娘子跟娘家人吵嘴的。
老夫人也觉得面上无光,赶忙起身拉住媳妇儿,又对李纤好言相劝:“纤儿,今天是你的正日子,可不能耷拉着脸,你得高高兴兴的,往后的日子才能越过越顺心。这嫁衣,祖母看好看的很啊,你瞧这绣工,多精巧。”
大邺崇尚玄色为尊,这件嫁衣大红色为主,搭配玄色纹饰,很是华丽。不过就是李纤心气不顺,没事找事罢了。
“我不喜欢!总之我不想穿这件。”
“不想穿?我看你是犯了疯病。这当口,上哪再给你淘换别的去。就是买来现成的,也来不及改尺寸了!”
正说着,李昭迈步进来:“吵吵嚷嚷些什么?阿绾......咳,皇贵妃娘娘的銮驾已进了京都,一会儿便到,还不都随我去迎着?”
众人立在门前等了小半个时辰,倒是先等来了迎亲的队伍。
高头大马上,穿着喜服的新郎官,肤色微黑,脸型方毅。虽然身量不高,长得倒是不错,一身男子气概,正是冀州太守次子,石岭。他像是紧张极了,翻身下马向侯府众人行礼,一双眼却盯着地面,根本不敢乱看。
老夫人连忙将团扇塞到李纤手里。
可李纤却忘了挡脸,只直愣愣的盯着石岭身后的男人。那人一身青色长袍,身形修长、眉眼清隽,巍如孤松般挺立。明明是清冷的气质,可眼中却有和煦春光。
整个世界安静下来,李纤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石岭起身,眼光瞥到一位秀美的姑娘,手持团扇,料想她就是未来的妻子。原来她长得这般好看,耳根一红更是慌乱不已,连李昭的问话都没听清。
见他紧张,身后清俊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上前一步拱手道:“晚辈卢玄,是石岭的表哥,奉长辈嘱托,今日陪他迎亲。给侯爷道喜了。”
李昭挑眉,“竟是卢家的公子,失敬失敬。”
范阳卢氏,天下谁人不晓?听闻他家嫡亲一脉只得了一位独子,娘胎里带疾,生来病弱,一直养在别处,去年才归家,就是叫卢玄。
寒暄几句,李昭歉意道:“皇贵妃娘娘銮驾未至,还要劳烦大家再等一等。”
皇贵妃娘娘......卢玄神色一黯,修长的手指紧握住衣袖。等一等,是啊,如今只能等一等才能见她一面了。
石岭刚才过于紧张,漏听了丈人的话,幸亏表哥解围。如今听岳丈再开口,他赶忙道:“那是自然,娘娘身份尊贵,我们候着也是应该。”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可算等来了皇贵妃声势浩大的卤簿。吾仗四,立瓜四,卧瓜四。赤、黑素旗各二......拂二,金香炉、香盒、盥盘、盂各一,金瓶二,金椅一,金方几一。七凤明黄曲柄盖一。
前簇后拥,从进了京都,一直到云雀大街,一路上皆系围幕挡严,严禁喧哗。有太监尖利的声音,高唱道:“皇贵妃娘娘到~跪!”
随着这一声‘跪’侯府门前众人又呼拉拉的跪倒。
这样的阵势,更是让李纤恨得紧咬银牙。
华盖香车上,下来个圆脸婢女,正是春蝉。她转身去扶,女子纤细白皙的手搭着她,缓步下车。跪拜的众人只能看见她海棠红的裙摆上绣着浮金蝴蝶,翩跹精巧,仿佛下一刻就要展翅高飞。清雅的茶梅淡香中,女子生来偏甜的声线道:“都快起来吧。”
李绾扶着老夫人的手臂,站在人群中央。卢玄一错不错的看着她,几年不见,那朵娇弱的花苞,果然绽成了倾城颜色。耀眼夺目,令人心神恍惚。一瞬间,那句压在心底的‘阿绾’,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可终还有一丝理智。她不再是冬青寺中那个托腮晒太阳,软软叫他玄真的小姑娘了,她已是皇贵妃,是大邺天子的女人。自己如今开口唤她,就是害了她。
李绾当然也看到了他。这里明明有这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全站在一处。可她仍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多年不见,那人蓄起了长发,纯白僧袍也换成了淡青锦袍。可仍带着一身出尘味道,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山间空濛景色,令人心跟着安定下来。
“娘娘,吉时要到了,咱们快进去吧。”
随行来的宫人,都在前院候着,只秋嬷嬷和春蝉跟着她进了内院。
李纤自去换嫁衣,宾客们闹哄哄的,李绾便避到了绣楼,只等着吉时到了再出去观礼。
李绾神色怔忪,盯着小几上的香炉愣神。
春蝉绕到身后给她捏肩,一转头就瞧见绣楼外的青色身影,她心中一惊,垂下眼神色如常,只对李绾道:“姐儿,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您养的那些个锦鲤,可要去喂一喂?”
锦鲤?池子里的锦鲤自然有人喂养,何时成她养的了?
李绾抬眼,见春蝉对她挤了挤眼。心中一转,便点头道:“也好,许久没见它们,倒惦念着。”又对秋嬷嬷道:“我去喂鱼,就在前头,嬷嬷可要一同去?”
今日一早,便从西山行宫一路折腾到谕恩候府,半刻没得闲,秋嬷嬷只觉得身子骨都要散架了。摇头笑道:“老奴在这候着,娘娘自去玩罢。”
“好,那一会儿我便回来,咱们一同去观礼。”
第49章 将军
“春蝉, 到底什么事?”避到一楼, 李绾轻声问。
春蝉没吱声,只拿眼睇了睇窗外。
一抹青色身影,静静伫立着。
看到他, 李绾神色一僵。
春蝉叹气道:“刚才您见了他, 就跟丢了魂儿似得,如今他又直愣愣的跟了来, 再这么下去, 早晚要被有心人瞧出来。倒不如有什么话,赶紧说清楚了才是。眼下所有人都在前院儿忙活, 奴婢帮您看着,姐儿莫再犹豫!”
李绾那几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没人比春蝉更清楚。她乖巧极了,让吃饭就吃饭, 让喝药就喝药。可愣是拖到开春,病才好透。因为每天夜里, 她都睁着眼流着泪,偏也不肯哭出声来,就那么躺着,挨到天明。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一样。
冬青寺的那个雪夜,李绾站了一整宿, 腿脚都冻出了毛病。直到如今,每逢湿冷天气,便要发作, 严重时走路都要人搀扶。
她用情至深,春蝉看的分明。可感情的事,所有的苦痛,别人都替不了。她再怎么心疼绾姐儿,也帮不上她半分。
如今几年过去了,曾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人,陡然出现,李绾仍旧为他失态。若不是秋嬷嬷今日困倦,怕早就要看出端倪。
依李绾如今的身份,再与外男说话便是坏了规矩,若被旁人发现,春蝉这个贴身奴婢就要第一个没命。可她不怕,只要绾姐儿能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只要她心里能痛快,春蝉豁出命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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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的喧嚣热闹,透过高墙隐隐约约传了过来,越发显得此处僻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