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嘴角一抽:“你待如何?”
我说:“我曾远远瞧过刘才子几眼,人是迂腐了点,倒没甚花花肠子,更没拿家有相好这一茬儿来搪塞我,可见他不是不愿娶我,是真有难处。”
皇兄嘴角又一抽。
下午,我回到天华宫拾掇一番,捎上小三登便要出宫。
小三登很苦闷,与我说:“便是大家小姐出门,也要跟几个丫鬟,公主您怎就非拽上我这太监呢?”
我扫他一眼,语重心长:“非是我要拽上你,而是那些宫女丫头,注定是本公主的天敌,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与你厮混。”
此话不虚。
按下拐走慕央的小妖孽暂且不表,我前面儿三桩姻亲,无一不是被贫苦丫头拆了台子。
我二人这厢前往的是状元刘府。
状元府建造在禁宫之外,皇城以内。说起来,本公主跟这座府邸颇有渊源——
一年前,有个工部小郎中跟我套近乎,说想借用本公主的名头,在城里低价置几所宅子,用来收租子,做买卖。那一阵儿我刚被放出冷宫,穷得惨绝人寰,便默默地答应了他。
不成想,这工部小郎中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土匪。因他置办的都是死过人闹过鬼的宅子,抬价卖给不知情的外乡人,敛财敛得日月无光。本公主虽也因此发家致富,但对他这种行为,也很是不耻。
后有一日,土匪君又找到我,说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是老实胚子,他打算以三百两纹银的价钱,把城西那所百年废宅脱手给他。
这是上个月的事了。当时,我刚把家当输给二皇兄,实在一贫如洗,听了土匪君的主意,忍了许久忍不住狼心狗肺地道:“我听说,刘世涛高中之后,好像得了五百两赏银?唔,确切数字我记不大清了,不如你去查查?”
诚然,当土匪君将一张八百两的银票交到本公主手上时,我亦寝食难安了好几日。但时过不久,我也就释然了。我想,我虽榨干了刘世涛的家产,可我决定将自己赔给他,为他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嗯,这笔买卖,他倒是赚大发了。
我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刘府后院,小三登候在府外头。
院内一个老妇人正对着太阳穿针引线,瞧见我,慢悠悠地问:“丫头找谁?”
想必这位便是未来的婆婆大人。
我双袖一合,恭谨作揖:“敢问这位夫人,此处可是新科状元刘世涛刘才子的府邸?”
老妇人嘴巴往右一努:“里边儿愁着哩。”
刘世涛到底在愁什么,我不得而知。只那右厢前的景象,却很不吉利——两尺开外的一块方地,几朵白月季宛若吊丧般开着。
我谨慎地越过月季花,掀开屋帘。
此时申时刚至,春晖明澈澈地兜洒入户。桌前一个青衫公子正要端茶来饮。像是被这春光惊扰,他动作一顿,别过脸来。
我不由呆住,仿佛遭了雷劈。
不曾想,不曾想这刘世涛竟生了这么一张魅惑众生,堪比天人的脸孔。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淡淡地问:“姑娘是……”
连声音都如此好听。
我在心底将自己与刘才子略作比对,不由退后两步,凄凉地放下屋帘。
因害怕公主这身份惹人嫌弃,我今日一身布衣拙钗,老实乖巧得紧。可这厢目睹了刘世涛的美姿容,才惊觉这身装束老实过头,令人心中烦忧。
我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忍不住摘了朵月季插在鬓边,又绕去井边洗了把脸。
我容光焕发地再掀屋帘。
刘世涛似乎微微一愣,然后,笑了。
我走上前去招呼:“奴家公主府上小绿,久闻刘才子雅名。”
刘才子很高深,只喝茶,不说话。
这个时候,忽闻墙角传来一轻飘飘的男声:“小绿姑娘不必拘谨,随便坐。”
我傻了。这才发现屋内西角的躺椅上另卧着一位仁兄。仁兄一脸菜色,唯独那身儿孔雀补服甚为亮堂。
襟上云纹,孔雀开屏,当今状元袍是也。
我微感一丝异样。
仁兄又道:“刘某抱病在身,不便起身相迎,小绿姑娘可是替公主前来?”
我沉默一会儿,在躺椅前坐了,犹不死心地问:“你才是刘世涛?”
仁兄道:“正是在下。”看出我搞错了对象,他又指着桌前那人好心介绍:“这位是刘某的好友,木子李,单名一个闲字。”
我挣扎着再看李闲一眼,恨不能将他和刘世涛掉个包。
李闲递来一盏茶,似笑非笑:“小绿姑娘似乎有些抑郁?”
咬着牙,我哈哈干笑一声:“今儿个天气有点闷。”又回头去瞧刘世涛。除却满脸菜色不说,这厮五官还算周正。
我在心中掂量,自己一向是个福薄的命数,若桃花开艳了,怕是要折寿,故而比之李闲,还是找刘世涛这种样貌低调的夫君比较延年益寿。
想到此,我宽慰许多,遂体贴道:“不知刘才子患的是什么病痛?”
刘世涛像是有些紧张,别开脸去:“只是……略有微恙罢了。”
呃,他似乎有难言之隐?
见他不愿多说,我也不好多问,又叙了一会儿体己话,遂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