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喂,瞧奴才这张嘴。”李元宝拍蚊子一样,在自己脸颊上抽了一巴掌,舔着脸皮笑道:“摘了奴才的脑袋,还有谁能像奴才这般尽心尽力的服侍娘娘您呢?”
“说的倒也是。”俞馥仪抬起手上的团扇,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哼道:“先给你记着,回头再敢满嘴胡吣,就打你个脑袋开花。”
☆、第 6 章
王皇后果然说到做到,没过几日,就下旨召了俞夫人进宫来,同行的还有俞馥仪十七岁的妹妹俞韫仪。
不愧是一家子,这对母女的长相跟俞馥仪同属一个风格,都是瓜子脸杏眼樱桃嘴,典型的小白花长相,只不过俞馥仪是伪白花真刻板,而这对她们则是真正的表里如一。
甫一见面,三人便抱着哭成一团,足足哭了有一盏茶的工夫仍未停歇,哭的俞馥仪戏都要演不下去了,只得朝谷雨招了招手,在她的帮助下强硬的将俞夫人搀扶至炕床上,又拉着俞韫仪的手将她从地砖上拽起来,按坐到旁边的圆凳上。
俞馥仪斜了谷雨一眼,吩咐道:“去,端两盏西瓜汁来。”
谷雨忙去端来两只盛了西瓜汁的琉璃盏,放了一盏到炕桌上,又端给俞韫仪一碗,笑嘻嘻道:“娘娘新近琢磨出的冰饮,连皇上都赞不绝口的,得知夫人跟二姑娘今个进宫,娘娘一早就吩咐小厨房预备下了,夫人跟二姑娘且尝尝吧。”
俞韫仪翘着兰花指,仪态万千的用汤匙舀了一勺西瓜汁含进嘴里,喉咙微动吞咽了下去,然后脆生生的说道:“大姐在家时就与姊妹们不同,不爱琴棋书画簪环衣裙胭脂水粉,偏爱琢磨这些个吃食,本以为入宫后从此便改了,不想竟越发进益了。”
俞夫人见状也尝了一口,赞许的点了点头:“甜丝丝,冰凉凉的,比酸梅汁更能解暑,难怪皇上会赞不绝口。”
俞馥仪笑了笑,闲话起家常来:“家里一切可好?大哥可有寄信回来?”
问完她就后悔了,因为俞夫人迅速将琉璃盏放下,再次捏着帕子抽搭起来:“再别提那个狠心的,光顾着自个在外头逍遥快活呢,哪里会管我们孤儿寡母的死活?”
俞馥仪的长兄俞绍仪简直是架空历史版的徐霞客,已然二十二岁,却不想着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不想着娶房媳妇传宗接代,一年到头都在外头四处游走,撰写的游记被无数文人墨客追捧,在士林中的名声比曾是今上太傅的父亲还要高,只是同其他世家子弟比起来,到底有些剑走偏锋,很难被长辈们理解。
俞馥仪前世是半个驴友,曾徒步过青藏线、川藏线,还登过几个难度较小的雪山,如今穿越成宫妃,只能被困在紫禁城这片狭小的四方空间里,对同道中人的俞绍仪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儿,实在说不出什么批判的话语,只得将话题转移到俞韫仪身上:“妹妹的前程可有眉目了?”
俞韫仪原是与住在储秀宫前殿正殿、内阁次辅林栋的嫡幼女林昭仪的兄长林朝阳定了亲,不想成亲前两个月林朝阳突然得绞肠痧一病呜呼了,才刚及笄的俞韫仪便成了望门寡。
俞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抽搭的更凶了:“若你父亲还在世,今上太傅的女儿,别说只是望门寡,便是真的成了寡妇,也是不愁嫁的,如今他撒手去了,你大哥又是个不成器的,谁还瞧得上咱家呢?使人来说项的,左不过一些勋贵庶子、五六品小官的嫡子罢了,都被我给拒了。你妹妹何等样的人儿,满京城的闺秀里就属她最拔尖了,总不能就这样被糟蹋了,不然我死后也没脸去见你父亲。”
先前能与内阁次辅的儿子定亲,那是因着俞敏远头这个太傅的关系,如今俞敏远不在了,俞家一落千丈,便是俞韫仪不曾定过亲,也很难寻得到林家这种条件的夫家,更何况她如今还顶着个望门寡的不吉利名头?勋贵庶子、五六品小官的嫡子,如何都不会娶不上媳妇的,人家愿意抛出橄榄枝,不过是看在自己这个育有皇子的德妃面子上罢了。
不等俞馥仪安慰,俞夫人自行擦干了眼泪,破涕为笑,一脸欣慰的说道:“好在要选秀了,凭你妹妹的人品样貌,中选不在难事,到时你们姐妹俩在一处,互相有个照应,我也就放心了。”
姐妹共侍一夫?这也太重口吧?俞馥仪只觉一道闪电朝自己劈来,瞬间将自己劈的外焦里嫩,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讷讷道:“宫里这种吃人的地方,我一个在这里受罪也就罢了,何苦又把妹妹送进来?”
俞韫仪转着脑袋,目光在东次间铺陈了古董摆设的多宝阁、落地的西洋玻璃穿衣镜、自鸣的玳瑁时辰钟、白玉香薰炉以及前朝书画大家吴尊宇的《采莲图》上一一划过,扁了扁嘴巴,一脸不赞同的嗔道:“瞧大姐说的,如此荣华富贵,也算受罪的话,那天下间可还有不受罪的地方?”
俞家也算是钟鸣鼎食的人家了,不想她竟然眼皮子这么浅,难怪前主才刚满月便被俞敏远抱到了俞老夫人所居的鹤年堂,俞夫人这种遇事只会嘤嘤嘤的小白花真心是教养不好女孩儿的。
俞馥仪强忍着不耐烦,淳淳劝导道:“宫里哪是那样好容易混的,只拿上次小选来说吧,中选的秀女有十六个,几年过去,有资格每日到皇后跟前请安的也只有五个而已,其他的要么在争宠中落马,要么籍籍无名的偏安一隅……”
话不等说完,便被俞韫仪截断了,她拔高了声音,尖利的说道:“都是从一个娘肚子爬出来的,姐姐能位列四妃还生下皇子,凭什么我就不行?你未免也太小看人了。”
眼见二女儿动了怒气,俞夫人连忙站出来帮忙劝俞馥仪:“有你这个德妃姐姐在上头看顾着,宫里谁敢寻她的晦气?你再帮着在皇上跟前多提携提携她,过几年也生个皇子下来,夺得储君之位的机会岂不是更多了一个?”
如果真的对那个位子感兴趣的话,俞馥仪又怎么可能给司马琰搞出个亲姨母所出的竞争对手来?除非自己脑残了。不过就算她对那个位子不感兴趣,也不想把俞韫仪弄进宫来。这样的蠢货被太后几句话就会哄的晕头转向,不知死活的跑去跟郑贵妃对掐,掐死了郑贵妃,司马睿铁定立马弄死她,连带着自己都要被铲到冷宫里去;若被郑贵妃掐死,自己颜面扫地,往后每天都会生活在众妃嫔的讥笑挤兑中,连带着司马琰也要人格扭曲。
怒极反笑,她看向俞夫人,一字一句的问道:“倘若哪个姨母瞧上了父亲,欲与母亲共侍一夫,外祖母力劝母亲同意,还让母亲帮姨母在父亲跟前邀宠,好让姨母生个儿子下来与哥哥争夺族长之位,敢问母亲该作何反应?”
俞夫人被问的一怔,随即尴尬笑道:“平民百姓之家,自然不合规矩,但宫里这种事儿并不少见,别的不说,就当今太后与蕙太妃,便是一对亲姐妹。”
当年太后入宫八年未有生养,又不招先帝喜欢,皇后之位岌岌可危,秦家这才又送了庶出的蕙太妃进来,只是没等蕙太妃有孕,太后自个就先怀上了,然后蕙太妃就被打发到离乾清宫最远的景阳宫自生自灭了,等到先帝殡天后,又被发配去守皇陵,至今也不知是生是死了。
话题转到太后与蕙太妃身上,俞馥仪脑子突然清醒起来,然后想起一个事儿来。
大周朝秀女参选的条件,除了五官端正身体康健外,还必须是勋贵或者五品以上官员三代以内的直系女性后代,俞馥仪上次能参加小选,还是沾了外祖父的光,如今外祖父早已致仕,俞韫仪名字根本不会出现在名单上。
不过她还是决定问一问俞夫人,省的闹出幺蛾子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妹妹并不够条件参选呢。”
俞夫人刚要张嘴,却被俞韫仪抢了先,她高仰着头,一脸理所应当的说道:“大姐替外祖父向太后求个五品以上的虚衔便是了,大姐那样受太后看重,她老人家也乐得你多一个帮手。”
且不说牡鸡司晨这种事情太后不会干,就算太后会干,她凭什么要求太后帮忙?接受了这个帮忙,就等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司马琰的前途全赔上了,别说自己是个穿越女,跟这个便宜妹妹没什么感情,就算不是穿越女,嫡亲的妹妹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也断然不会同意的。
俞馥仪沉下脸来,斩钉截铁的拒绝道:“后宫不得干预前朝政事,这样的话我听过也就罢了,是怎么也不敢跟太后说的。”
“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这可是真是我的‘好姐姐’呢。”俞韫仪一下站起来,边嘤嘤哭泣边去拉扯俞夫人的胳膊:“母亲,咱们走,也别在这里碍人眼了,就让我嫁给勋贵庶子、五六品小官嫡子那样的蠢货吧。”
虽然五六品官员在京城里不起眼,但都是实打实的两榜进士出身,嫡子有出息的话,再考个进士不成问题,而勋贵庶子里也不乏有出息的,仔细挑一挑,不难寻到合意的,结果这对母女眼睛长在头顶上,高不成低不就的,拖了两年多还没个结果,最后竟打起自己女婿跟姐夫的主意,真真是不知道叫俞馥仪说啥好。
“本宫身子才刚大好,太医叮嘱万不可久坐劳累,就不多留母亲跟妹妹了,得空我再求皇后宣你们进来罢。”懒得再同她们周旋,俞馥仪直接吩咐谷雨送客:“谷雨,替本宫送夫人跟二姑娘出去。”
“夫人、二姑娘,这边请。”谷雨抬了抬手,引着不甘不愿的俞夫人跟满脸愤恨的俞韫仪出去了,没一会返回来,鼓着腮帮子吐槽道:“不是奴婢多嘴,夫人跟二姑娘也太不着调了些,竟半点不替娘娘着想,若娘娘真的听了她们的话遵从了她们的吩咐,那娘娘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在这宫里待下去?”
“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连本宫的母亲跟妹妹都敢拿出来说。”俞馥仪瞪了她一眼,哼道:“是不是跟李元宝一样,脑袋也不想要了?”
“娘娘不爱听,奴婢不说了就是了,何苦要惦记奴婢的脑袋呢?” 谷雨吐了吐舌头,将俞夫人跟俞韫仪用过的琉璃盏收到托盘里,端着托盘一溜烟的跑了。
☆、第 7 章
虽然将俞夫人跟俞韫仪打发回去了,俞馥仪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琢磨着万一她们托其他诰命夫人给太后递了信儿,那自己可就无力回天了,得在闹出幺蛾子来之前想出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彻底将事情给解决了才行。
午后转阴,刮起了凉爽的西北风,俞馥仪用过午膳后歪在廊下摇椅上静思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叫人将李元宝唤了来。
李元宝今个不当值,被小太监找来时正在宫外御街旁的商铺里闲逛,闻言连忙骑马回宫,赶出了一头的汗,才跨过长春宫的门槛就哎哟哎哟的叫起来:“好容易趁着天儿凉快想出去给您寻摸件像样的寿礼,结果才刚到御街,一家店都没逛完呢,小福子就找了来,这不,只得空手而归了。”边说边无奈的摊了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