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联想到方才街边的布裙女人,手掌粗大而皮肤暗淡,但是握着柔软雪白的帕子,一切都显得温暖。
这只好看的手,他不喜欢。
他垂下脑袋,掩盖住自己小小的心事。
一路牵着他回到了院子中,房门一闭,女人嫌恶地甩掉他的手,慵懒地坐在铜镜前,有丫鬟垂首上前,细致地帮她通头。
另有丫鬟过来,领着他到厢房去午睡。
*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逐渐到了知事的年纪,眉眼也渐渐张开了。
侯夫人不敢再使小时候的伎俩,他现在说话利索了,怕他到侯爷面前告状,亦怕他记恨着,毕竟他目前的身份仍是嫡长子,万一侯爷早逝,他袭了爵位,将来会对她有所苛待。
侯夫人有时会盯着他的脸出神,那张脸像极了午夜梦回时,她恨不得扑上去抓花了的女人的脸,她索性去找了侯爷,以少爷已知事,该启蒙入学为由,让他迁到了外院,图个眼不见心为净。
他有了自己的院子,虽然有一干小厮和老妈子陪着,但离了侯夫人,他像卸了重担的小马,孩子的心性一点点地显露了出来。
他天生聪颖又肯钻研,入学了之后,夫子经常对他不吝夸赞,同入学的基本都是世家贵族,其中不乏欲巴结靖江侯的。每天见到的都是夫子一成不变的脸,耳边萦绕着恭维奉承的话,渐渐地,他竟是失了读书的兴致。
然而仅是失了兴致,他的生活并没有发生改变,真正让他发生转变的是姨母带着表弟来上门做客那回。
他和侯夫人坐在一边,姨母和小表弟坐在另一边。
姨母不断地拿他和表弟作比较,话里话外全是赞扬他的话,侯夫人面带笑意地听着,一只手慈祥地抚上他的手背。
他默默地低头看了眼,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
他印象中娘亲从没有抱过他,私下里更是厌恶得碰都不欲碰一下,但若是在爹或外人面前,她则显得和自己分外亲昵,这份亲昵让他很不适应。
姨母忽然注意到自家儿子两条白嫩的小胳膊上空落落的,问:“你的银镯子呢?”
表弟被问傻了,眼神有点害怕地飘忽:“方才我一直和哥哥在池子边玩,我嫌镯子麻烦,便取下来放在池塘边,说不定,说不定……被哥哥拿走了……”
他抬眼,道:“我没拿。”
尚带着稚气的嗓音,却意外的坚定。
姨母面色尴尬,轻拍了表弟屁股一下,低声道:“丢了就丢了,瞎胡说什么,人侯府少爷能稀罕你那块破镯子?”
“也不见得,”侯夫人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砰地一声搁下茶盏,佯怒道,“若从小养成这小偷小摸的习惯,长大那还了得。”
“我没偷。”他再一次地重复,站起身,直直地望着众人。
侯夫人恍若未闻,对左右丫鬟使了个眼色:“去搜搜小少爷。”
大庭广众之下,他被人摸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