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显然急得都不知道怎么好了。谢昭看着她也不知怎么劝,只觉自己自己该早点来,也许她就不会这么怕了。
她紧张得双手都攥紧了,连衣袖一起攥着,好像浑身的力气都倾注在拳头上,不把袖口抠破不罢休一样。
“……来。”皇帝探手想牵她的手过来,还未碰着就想起她强调她已经十三岁了——都到嫁龄了!于是稍一滞后手自然地向上一抬,拽着衣袖把她拉近了。
他语声平淡:“放松点,有御医在,你着急没用。”
这话说了也是没用——雪梨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止不住地往正屋的方向看。若他不是皇帝,她估计已经急得跳起来了!
“说句话。”他试图给她分分心,要求提得言简意赅。
“……”雪梨木了一瞬后强自回过头,脑中仍还有些懵,“生孩子……都是这样吗?”
这话问得皇帝一哑,然后反问她:“你没有弟弟妹妹?”
“有。”雪梨紧咬着嘴唇道,“但是弟弟妹妹出生的时候爹就让婶婶带我去别……啊!是因为都会这么痛所以怕我被吓到?!”
她这么一细想已然把自己吓到了,这种“时隔多年突然得知真相”的感觉最可怕了!
谢昭:“……”他猛地想起来七弟出生的时候自己也被支开了。
之后气氛有点冷,雪梨一直干着急干着急特别干着急,谢昭又还是对“哄人”的事不是特拿手。等到宫人奉了茶来,就成了他气定神闲地喝茶,边喝边看雪梨干着急。
将近傍晚的时候,终于听到正屋中陆何氏的喊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尖锐的婴孩啼哭。
“生了!”雪梨一阵惊喜,扭头就往正屋去,到了门口差点跟正出来的宫女撞上,又忙退到一边。
“陛下。”那宫女到皇帝面前福下身,沉着冷静,“陆夫人生了,是个女儿,身子略有些虚,但御医说无大碍。但陆夫人……”
雪梨浑身一颤,屏了呼吸,见皇帝面色一黯:“很不好么?”
那宫女闷着头,点了点。雪梨眼眶显有一热,紧咬着牙关朝屋里去。
谢昭眉头一皱,也起身就往里去。
“陛下?!”那宫女忙要阻拦,皇帝目光沉沉:“没事。”
他踏进门后院子就慌了。宫里有规矩,产房血气重,男人概不能进免得伤身。历来如有外名妇恰好赶上在宫里时发动了,夫家都一概要挡在外面——现在好了,陛下自己进产房了,里面的产妇还转眼就要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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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夫人!”雪梨扑在榻边手足无措,一边早有这个准备,一边又忍不住眼泪一再地往外涌。
何皎勉强一笑,被她攥在手里的手反一握:“孩子,好么?”
“嗯!”雪梨赶紧点头,那边产婆也将孩子包好了,送到榻边给何皎看。何皎揽过孩子轻拍了拍,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她真的好虚弱。回想起来,刚进宫那天吓了雪梨一跳的时候,其实也没有这么虚……
虚得面色惨白如纸,额头、眼角都疲惫得显了皱纹,眼窝往下陷着,好像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净了。
雪梨心悸不已,想再抓她的手,又不能打扰她和孩子亲近,就双手紧攥着被褥,感觉似乎一切都静止了。
过了一会儿,一双手搭在她肩头。
“陆夫人。”皇帝轻握了握雪梨的肩头,向陆夫人颔首道,“这孩子……”
“叫阿杳。”何皎脱口而出,停在孩子睡容上的目光半寸未挪,她虚弱地笑笑,仿佛在自言自语,“夫君说……按照罗乌语的写法,这个字里同时带‘勇’和‘皎’的字符。”
皇帝一怔,原想询问的话咽了回去,应了声“好”。默了会儿,才又道:“朕替你们照顾阿杳。”
雪梨微愕,抬头看向他,何皎的目光也终于向上移了些:“陛下?”
谢昭觉得如鲠在喉,强缓了一口气,话语艰难:“朕把她当帝姬待,陆府也给她留着。在她及笄之前……朕必把杀她父亲的凶手找出来!”
何皎拢在孩子襁褓边的手不由自主地一紧,俄而一声哑笑:“若能找到,求陛下在妾身和夫君的墓前,将他挫骨扬灰!”
这份森然的恨意听得雪梨心惊。数日下来,她一直觉得何皎温柔和善,且她根本不怎么提陆勇的事,她还以为她放下了。
何皎是轻轻拍着孩子走的,她的手一下下动得慢了、轻了,最后缓缓地阖了眼。
她阖眼阖得很吃力,滞了又滞才终于完全闭上——好像是怕给别人添麻烦似的,一定要自己闭上。
然后,她的唇畔衔起些许笑容,就那么凝在嘴角上,似乎幸福满满。
“陆夫人……”雪梨怔怔地流着眼泪,望着她最后的这点笑容,觉得心里都空了。
她懵着神,留海忽地被什么东西一坠。
抬手一摸一片湿意,雪梨扭头一望,就见皇帝慌张地别过头去,牙关紧咬:“都出去。”
“陛下……”她撑身站起来,见旁的宫人都头也不敢抬地往后退,她却反倒不敢离开了。
——眼下她脑海里陆勇和陆夫人的画面交叠着出现着,他必然也是,所以他心里肯定比她还难受多了!
可是她又不知要怎么宽慰他,踟蹰地低头站着,搜肠刮肚地想词。
谢昭缓过气来再看向她的时候,就见她一边闷头擦眼泪、一边眼眸左转右转地好像在苦思什么。
“怎么了?”谢昭皱眉。
雪梨微滞,呢喃道:“陆夫人是陪陆大人去了,陛下看……阿杳还有这么多人可以疼她,可是陆大人只有陆夫人。”她说得有点乱,边说边摸了帕子出来,呈到他面前,“陛下别难过,擦擦……”
谢昭摒了口气,被她说得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