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衡说,“我进去看看。”
两人有一丝为难,最后还是开了门,恭请季衡进去了。
这时候时辰不算早了,临近中秋,白天在变短,这时候暮色已经降下来,天空和院子都笼罩在一层浅浅的灰色中,静谧肃穆。
季衡进了院子,院子里还没有点灯,更显得灰暗而肃穆,西院不小,有很多间房,季衡直接就往三姐儿和四姐儿住的那座楼走去,下面房门却是关着的,季衡伸手推了推,推开了,他就径直往楼上走。
因为上楼有声音,楼上就响起了四姨娘的声音,“是谁上来了?”
季衡已经登上了楼梯,在昏暗的光线里,对上了眼眶发红的四姨娘的眼,他说道,“姨娘,是我。”
四姨娘愣了一下,她知道季衡虽然年岁尚小,但在家里,却是大半个当家人的样子了,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声音尽量正常,说,“是大少爷呀,什么事?”
季衡知道自己已经十三岁了,上姐姐的闺房来也是要忌讳的了,就答道,“母亲在这里吗?是出了什么事?”
他已经走到了四姨娘的跟前,三姐儿和四姐儿的卧室在里面一间,许氏在里面已经听到了季衡的声音,就到了卧室门口处,说,“是衡哥儿来了?”
季衡道,“母亲,是我,时辰不早了,这个院子里黑灯瞎火的,外面的奴才们也知道这院子里出了事,恐怕会把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四姨娘已经转身进了卧室去,许氏过来拉了季衡的手,说,“这事,也给你说一说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不满,当然不是对季衡的不满,而是对引起事情的三姐儿的不满。
季衡被许氏带进了三姐儿的闺房,季衡只来过几次这间房间,还都是年岁更小的时候来的,此时见房间里有着两张大架子床,又有衣柜箱子多宝阁,梳妆台桌椅贵妃榻等物,因为一众家具都是紫檀木的好家具,和闺阁的秀丽温婉衬在一起,增加了端庄厚重和大气。
只是,一把椅子上却是绑着一个人,正是三姐儿。
季衡愣了一下,心想三姐儿即使做出了不好的事,也不用将她绑起来吧。
季衡被许氏拉着在贵妃榻上坐下了,四姨娘则走到了三姐儿跟前去,说,“你弟弟来了。”
三姐儿抬头看了季衡一眼,然后就哑着嗓子说道,“我不要去扬州,我在京城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朋友父母都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嫁到扬州去。你们也说了,皇上是要我入宫的,你们为什么要我嫁到扬州去,我是不愿意去的,反正你们觉得我就是个拖累,那么,就任由我去出家做姑子好了。我会在庙里面为你们祈福的,只愿这个家里越来越好……”
四姨娘这时候怒喝了她一声,“你这个丫头,平常都是规规矩矩很听话的,怎么就在这件事情上这么死心眼。皇宫是那么好进的吗。就说说先皇,后宫原来也有十几个正经宫妃,最后活着的,你难道不知吗,只有太后娘娘和徐太妃。宫里进去了,你就再出不来了。那里有什么好呢。”
三姐儿又哭了起来,“娘呀,你这么劝我也没有用。大家都是这么活着,你每日里活得开心吗,反正就是这么活着,然后生儿育女等死罢了,我是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一活,以后怎么样,我自是不会后悔的。”
四姨娘又开始抹眼泪,对许氏说,“太太,你看看她呀,就是这样执迷不悟。我真是白生了这么个女儿呀。”
三姐儿道,“娘,你别哭了,谁说我入宫了就只有坏的呢。我嫁去扬州也是远嫁,你在京城,难道以后就能见到我吗。我进宫,咱们反而还是在一座城里呀。”
许氏不说话,只是沉着脸。
刚才光线暗,季衡注意了三姐儿,却没有看清楚,此时仔细看了,才心惊地发现三姐儿一头乌发披散在身上,被绞坏了很多,地上也有头发,她神色决绝,或者该用坚定来形容更恰当。
季衡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三姐儿这个性情脾气,放在他前世的世界倒是可以活得好些的,奈何是这个时代呢。
他想到要是自己被判成个女人,即使有自己的主意,恐怕一生也是郁郁不得志,对三姐儿,他就生出了些许同情。
季衡说道,“母亲,姨娘,你们先下去,我同三姐说几句话可以吗?”
四姨娘赶紧感激地说,“大少爷,你是最懂道理的,你就劝一劝这个死丫头吧。”
许氏轻叹了一声,和四姨娘一起出去了。
季衡起身去将房间里的几个烛台上的蜡烛点亮了,房间里很快就被光明充盈。
三姐儿被绑在那里,竟然并没有要求季衡将自己解开,而是发着呆。
季衡问道,“三姐,要帮你把绳子解开吗?”
那也不算是绳子,是用衣裳做的绳子,想来当时是慌乱中就地取材。
三姐儿看了他一眼,说,“就这样吧,我将娘的手划伤了,这么被绑着,也是应该的,你解开了,我心里反而难受得紧。”
季衡无奈地叹了口气,找了张距离三姐儿近的椅子坐了,这张椅子上刚才坐的是四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