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往,这个时候她绝不会这么安静,任由儿子受罚,但或许是近些日子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的缘故,她这会儿并不想插手这两父子的对峙。
尤其是话里话外涉及的都是长兴侯府那个麻烦时。
成国公看着已有一年多没见的儿子,眉眼肃穆,声音中尽是威势,“我只问你两句话。”
“知不知错,还有,错在哪儿?”
一句比一句更为强硬的质问劈头盖脸的砸过来,澹台晔神色不变,眉眼低垂,并不回话。
一对亲父子,关系却僵硬到连话都难以好好说的地步,陈氏在一旁看着,心头酸涩难忍。
这副场景,无论看多少次,她心头都疼得发颤,再想想那个从小到大只要一出现就能得成国公温言以待的麻烦,手就忍不住气得发抖。
“国公爷,你刚回来就让晔儿跪着认错,这认的到底是哪件事哪个错?”陈氏到底压不住气,出声质问。
成国公看了妻子一眼,转了下手中玉核桃,“你说他该认的是哪件事哪个错?”
被丈夫眼中的冷淡刺到,陈氏声音有些高,“大概是没了国公爷喜欢的儿媳妇,所以我们都是罪人吧。”
“喜欢”那两个字从妻子嘴里说出来,着实多了几分不好的意味,成国公神色更冷,语气加重,“夫人,慎言。”
若非此刻屋里只有一家三口,只怕过不了几日京里就会有难听的流言传出,一个长辈,当着晚辈的面,口舌如此锋利,心思如此龌龊,也难怪长兴侯府坚持退婚了。
或许,没了这桩婚事,于宁宁而言是好事。
陈氏心情起伏得愈加厉害,偏偏一直沉默跪着的澹台晔此时也开了口,“母亲!”虽然只有两个字,但隐含的责问之意却丝毫不输丈夫。
“好好好,我说什么都是错!”陈氏气得胸口起伏,在她的丈夫和儿子面前,她永远那么容易被刺伤,而他们,偏偏每一次都刺得她遍体鳞伤。
看着负气起身甩袖而去的陈氏,成国公此刻完全没了深谈的心情,再看面前跪得笔直的儿子,他忽然觉得有些失望。
这个儿子像他,也像他的母亲,却偏偏到现在还毫不自知。
或许他能扛起国公府的未来重担,但真的,不是他想要的好儿子。
“去跪祠堂,我不叫,不准起。”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离开。
澹台晔看着同从前一般的父亲与母亲,嘴角多了两分冷意。
从地上起来时,他拂去衣摆上的灰尘,想起再也不会因为一句话就上门来探望他的那个人,突然止住了动作。
这个讨厌的家里,最后一个他喜欢的人,也没了。
第40章 1-40代价
夜晚的祠堂, 冷风阵阵, 烛火飘摇。
澹台晔跪在蒲团上,神情有些呆怔。
从小到大他跪得最多的就是这些冷冰冰的祖宗牌位, 比起对着他那位威名在外的父亲,他更愿意对着这些牌位。
至少, 他们不会用挑剔又失望的眼神看他, 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对他疾言厉色。
膝盖有些疼,他看着随风晃动的烛光, 视线落在旁边的阴影处。
那里, 以往总会偷偷的放上一些吃的, 有时候是护膝,有时候是书信,总之, 不会像现在这样空荡荡的。
或许是看得太认真, 直到身边多了人, 他都没察觉。
“比起跪祖宗, 我看你更想宁宁。”
寂静的夜里,突兀出现的成国公声音有些吓人,但澹台晔不过是身体僵了下,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漠然神色。
看着腰背比刚才挺得更直的儿子, 成国公神色和外面夜色一样冷, “我只问你一句, 现在, 你后悔吗?”
随着风声而来的那两个字太过刺耳, 澹台晔终于开口回了一句,“后悔如何,不后悔又如何?”
他抬头看向身旁愈发显得高大的父亲,嗤笑,“难道我后悔父亲就能帮我挽回?”
原本应该充满讽意的一句话,因着说话的人不自知的期待和微弱的乞求,多了些别样意味。
成国公看着那双映着烛光显得愈发明亮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能。”
好像烧得滚烫的炭火上突然被浇了一盆冰水,那双眼睛即刻转为暗沉,布满了讥诮之色,“呵。”
澹台晔拢在袖中的手有些抖,他收回视线,继续去看那些冷冰冰的牌位,觉得自己也冷得厉害。
成国公看着样貌同自己颇为相似的儿子,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神情颓然的青年。
他的儿子,像他,因而走上了同他一样的路。
“你再后悔,宁宁也不会回来了。”他突然开口道,“陛下圣旨赐婚,日后就连和离都无可能,你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靠近她。”
“这就是你要为自己曾经的错误付出的代价。”就像他。
被人说出的实话是如此刺心,澹台晔猛然抬头,看向成国公,气息急促,“不可能!”
“宁宁不会抛下我!”
“抛下你又如何?”成国公冷眼看着神情狼狈的儿子,没有丝毫心软,“不过是离开一个不成器又不懂得尊重珍惜别人真心的人,有什么不好?”
“你像我,像你母亲,学会了自私,却没学好如何善待别人,这样的你,除了有个成国公世子的身份和还算不错的皮囊,有哪点儿配得上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