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庆呵呵一笑,“记有祥瑞出现,想必定有谶语。孝和公,东都如今又流行什么民谣?可还是那桃李章吗?”
柴孝和闻言,也不禁抚掌大笑。
“谶语倒是没有,不过却有一人,献《孔子闭房记》,自言可解图谶。”
图谶,就是用图画来展现出来的谶纬之言。孔子闭房记,早在南北朝时就曾出现过,李言庆也略有所闻。
他疑惑问道:“什么图谶?”
“东都白马寺有一道士,名为桓法嗣,为王世充献上孔子闭房记。书中有一图画,作丈夫持一杆驱羊。桓法嗣说:羊者,杨也,就是隋之姓。干一者,王字也。王居羊后,实驱杨而代之。
此人还从《庄子人间世》与《德充符》两篇取义解释:上篇言‘世’,下篇言‘充’,此相国名。明当德被人间,而应符命为天子……呵呵,再加上诸多祥瑞,王驱羊,世充王,这六个字如今在东都大街小巷,可是传播甚广。”
典型的断章取义,曲解文字。
李言庆突然大笑起来,“不过一副牧羊图,居然也能被解释出这等意义,这江湖术士,倒真会胡言乱语。若按照他的这种解释,波字当为水之皮,美字可谓八王大,八大王,大王八。
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无需在意。
不过王世充闹出这种种事端出来,恐怕是居心叵测。”
八王大,八大王,大王八……
听李言庆这般解释‘美’字,王頍和柴孝和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种牵强附会的图谶谣言,自然不可相信。但是他们也清楚,这谣言绝非凭空而起。王世充既然敢任由这种图谶在街坊中流传,显然是因为,他已经急不可待,想要称王。
王驱羊,世充王!
其实在李言庆三人眼中,只是个笑话而已。
“我估计用不了多久,王世充必然会有行动。”
王頍和柴孝和也点头表示同意,“江都兵变,王世充本不需要这么着急行动,奈何房彦谦匆忙扶立杨过,也使得王世充有些手忙脚乱。所以匆忙鼓捣出这所谓的祥瑞和图谶,不过是掩饰他的野心罢了。下一步,他必会逼使越王禅让,而后在诏令河洛,顺势称孤道寡。”
“如此,继续严密监视东都动向,一俟王世充有异动,立刻呈报于我。”
李言庆和王頍柴孝和两人又商议了许久,直到天黑后,才送两人离开李府。
刚送走两人,就见朵朵和裴翠云急匆匆跑来。两人一脸的惶急之色,见到李言庆,就急忙问道:“养真,可见到观音婢?”
李言庆一怔,摇头道:“没有啊,我一直在书房和人商议事情,观音婢怎么了?”
“午后时,观音婢见你一个人整天呆在竹楼,怕你发闷,所以就说要找你去放纸鸢。妾身和朵朵当时有其他事情缠身,故而没有在意。可是到晚饭时,却不见观音婢的影子。原以为是和你在一起,可又听说你正与王公柴公商议事情,就发觉不对,于是忙着找她,也不见人影。”
“不是吧!”
李言庆一听就急了。
无垢好端端,怎可能突然就失踪了呢?
这可是在巩县,是在李府……守卫森严,谁能在他李言庆眼皮子底下,劫持走长孙无垢?
“谁看见无垢出门了?”
“无人发现……正门和三处角门都问过了,没有人见到无垢离开。”
“那照拂她的婢女何在?”
言庆勃然大怒。
这光天化曰下,还真有人敢在李府生事?
朵朵立刻下令让人将长孙无垢的婢女们带过来。询问下才得知,长孙无垢午后与言庆分别后,一个人留在竹楼。
“可曾去竹楼查探?”
朵朵和裴翠云面面相觑,“竹楼午后无人,观音婢又是个怕冷清的姓子,怎可能一个人留在那边?”
“且去看看再说吧。”
李言庆连忙向后湖花园跑去,一路上也顾不得和人招呼,径自来到竹楼门外。
但见观音婢一袭白裙,依偎在那头小獒身旁熟睡。李言庆这才放下心,忙示意身后众人,不要出声。他轻手轻脚来到无垢身旁,小獒瞪大双眸,凝视着言庆。要说,这獒犬生下来只认一个主人。不过由于它们的父母就是言庆养大,所以生下来后就与言庆相处,知道言庆不是敌人。
李言庆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上前,走到观音婢身旁,将她抱在怀中。
无垢已经是大姑娘了,可是身体很轻,抱在怀里似乎没有什么感觉。她好像觉察到什么,在言庆怀里蜷缩了一下身子,红扑扑的小脸蛋子贴在言庆胸前,一只手用力抓住了言庆的衣襟。
“这丫头,怎么睡在这里?”
裴翠云轻声抱怨道:“害得我们好找。”
“小哥哥,你答应过观音婢,要讲好多好听的故事,陪观音婢一起玩儿……”
睡梦中的无垢,轻轻呢喃。
那梦呓般的话语,却让言庆心生几分愧疚。
后世,还有蜜月之说。可自己成亲以来,几乎没有和无垢单独在一起过。不是为战事奔波,就是尔虞我诈。其实,自从长孙无垢从岷蜀回来,他又有多少时间,是陪着她一起度过?
许多昔年的承诺,至今仍未实现,看着梦中娇憨的观音婢,言庆不免有些心痛。
“你们先下去吧,我在这里,陪她一会儿。”
裴翠云和朵朵相视一笑,颇为体贴的点头退下。
轻手轻脚,言庆在门廊上坐下来,让无垢靠着他,用拿起一张羊毛毯,盖在无垢的娇躯上。
招手示意那头小獒过来,让它匍匐在无垢身旁。
月光皎洁,夜风也很柔和。
从后湖方向拂来,带着阵阵花香,沁人肺腑。
长孙无垢好像小猫一样的蜷成一团,螓首枕在言庆的腿上。而言庆则轻抚无垢柔顺的细发,口中似有还无,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不知不觉,夜深沉。
小径中传来轻弱脚步声,李言庆蓦地惊醒过来。
沈光匆匆走来,在竹楼外停下脚步。他刚要开口,却被李言庆用手势制止。慢慢扶起无垢,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肢体,而后将她轻轻抱起来,示意那小獒一同跟着,抱无垢抱进房内,轻柔放在榻上。
盖好了毯子,言庆看着熟睡中的无垢,俯首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起身走出竹楼,和沈光往外走了几部之后,轻声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
“主公,武士彟武掌柜在府外,有急事求见。”
“哦?”
李言庆一听这话,也不敢怠慢。
和沈光走出花园后,他摆手招来守候在花园外面的婢女。这些婢女,是专门配给长孙无垢的女婢,如今无垢在花园中熟睡,她们也不敢轻易离开。
“好好照顾小娘子,莫要让人惊扰了。”
言庆吩咐了一句之后,和沈光就直奔李府大堂。
此时,武士彟正在大堂上徘徊,见言庆进来,他连忙上前,拱手施礼。
“武掌柜无需客套……说吧,这么晚,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等不得天亮再来通禀?”
武士彟咳嗽一声,向大堂外看了一眼。
不等言庆开口,沈光立刻退出大堂,担任临时的警戒。
“刚接到长安消息,大丞相拟于十天后,在长安接受禅让,登基称帝。”
李言庆闻听,不由得大吃一惊,“大丞相,要登基?”
“另外,大丞相准备派遣使者,欲与山东各路人马接触。如今,使者已在路上,大丞相请郎君,尽量配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