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沧哑,一夜白发,脸上布满灰白的胡茬,满目空洞,绝望地说:“你把他们打死了,小云也不回来。”
小云妈听了这话,登时有什么支撑不住,气一岔,蹲地上嚎哭起来。
吴超爸拿起那袋钱,跌跌撞撞跑到小云爸跟前,求着:“小云爸,不管这钱你们收不收,都是我们家欠你们家的!”他哽着咽,艰难说:“我们之前不知道,不知道小云是被小超害得自杀的……真不知道!”
儿子吴超高中时便与同学小云来往,俩人感情很好,高中毕业后还特意去小云念大学的城市工作,说等小云毕业后就结婚。
父母俩没想过这小两口会分手,之后小云还意外去世,儿子吴超没有跟他们提过真相,后来网上传出儿子与另一个女生的争吵视频,他们才恍然大悟。
儿子打电话回来,让他们还小云家二十万时,他们又气又恨又心疼,直接把电话给摔烂了。
吴超爸抹了把脸,将钱袋往前一拎,打开袋口,无力道歉:“小云爸,这里二十二万,不够的话,算我欠你一辈子!”
袋子里,有一叠叠从银行里取出来的新钱,也有一大堆散飕飕的零钱,看着像临急临忙东凑西拼来的。
小云爸一口一口地抽烟,直到烟抽没了,他顺着青白色的烟雾往天上看,自言自语般说:“不是你欠我,是我欠孩子。我没教好她。”
吴超爸眼眶湿了,伸手扶小云爸的肩膀,小云爸推开他,起身招呼妻子:“孩子妈,进屋。”
“小云爸!”吴超爸拉住他,将钱袋塞他掌心。
小云爸漠然了几秒,接过了。
小云妈看着丈夫拿钱进屋的背影,想不明白,气冲冲起身跟进屋,把铁门关上。
河道边,铁门前,只剩吴超父母相顾无言,泪流满脸。
屋内客厅,“你为什么收他们的钱?不准收!”小云妈凶狠地抢丈夫手中的钱袋。
小云爸拦住她,气愤又极无极说:“我们家需要钱!”
小云妈瞪着他,他继续说:“之前给小云的二十万是哪来的,你忘了?我和你可以不要姓吴的钱,但人家的钱,我们必须还!”
小云妈恍然,强硬的态度不得不屈服下去。
小云爸将钱袋扔桌面上,双眼湿润,麻木地交代:“把钱还了后,剩下的拿去买些纸扎用品,给小云烧去。”
小云妈禁不住又落泪,问:“都烧什么?”
“别墅呐,豪车呐,漂亮的衣服呐,佣人呐,还有最新的手机,电脑呐……”小云爸喃喃自语,“她生前我们买不起的,死后也该让孩子享受享受吧,不然,我们这当爸当妈的,哪里称职了?”
“呜——”小云妈受不住,再次失声痛哭。
这个昔日住着一家三口的小屋,谁曾想过会白头人送黑头人,最后只留下两老相依为命?
窗外,女鬼趴在窗台边,偷偷看着,泣不成声。
张活柔坐在地上,拿一根小树枝漫无目的地撩杂草,不说话,也不催促。
四周清静,不见风,有浓烈的泥土与青草味,河道的水流涓涓不息,有如父母与女儿阴阳相隔的哭泣声。
好像过了许久,女鬼不趴窗台了,静静挤到张活柔的旁边坐下,鼻音又重又稠地问:“大师,我是不是很不孝?”
张活柔“唔”了声。
女鬼抱着双膝,低声自责:“我不孝,不顾情况问爸妈要了二十万,发现被骗后,想都没想过还钱的事,只管着自己难过伤心,要死要活……”
张活柔没吱声,女鬼低低泣诉:“我以前特别喜欢听电台,我爸不喜欢,说影响学习,但那台收音机的插头坏了,是他偷偷帮我修好的。”
“我妈老说我买那些毛绒没有用,占地方又花钱,但她看到可爱的我又没有的,会特意攒几天钱买下来给我……”
“我问他们要二十万,他们问拿去干什么,我嫌他们烦,不愿意说,他们一个星期后把钱打来了……”
女鬼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哭腔:“是我对不起他们,我不配做他们的女儿……头七那天,我甚至都没回家看他们……大师,我到了冥界,是不是就要投胎的?”
张活柔又“唔”了声。
女鬼哭着问:“那我可以选择下辈子继续做他们的女儿吗?”
张活柔想了想:“恐怕不行。”
女鬼:“为什么?”
张活柔:“你比他们死得这么早,投胎做他们的父母就差不多。”
女鬼:“……”
张活柔:“谁当父母谁当儿女无所谓啦,都用心对待不就行了。”
女鬼:“那不一样,我还是想当女儿。大师,我能不能不投胎,在冥界等爸妈?”
张活柔:“可以啊,不想做人在冥界赖死不走的,我认识大把。”
女鬼:“那我也这样!不,不对,我不想在冥界闲等。大师,我可以留在阳间,做你的小跟班么?”
张活柔:“我去!你这是套路啊!拐弯抹角地不想走,你还惦记那渣男是不是?别因为他把钱还了就原谅他啊!”
女鬼抹把脸,不哭了:“跟他没关系。我只是认为与其在冥界浪费时日,不如跟大师你行侠仗义,抱打不平比较有意思。”
张活柔抬头望天:“我才不是行侠仗义,抱打不平。”
女鬼:“大师别谦虚了,况且你这么厉害,出入有个跟班,才显身份档次。”
张活柔脑袋一歪:“这话顺耳。”
女鬼见有眉目,继续卖力推销自己:“是啊,我这个跟班,一不用发工资,二不用投喂,三有点小用处,给你跑跑腿松松骨,”她即说即做,讨好地给张活柔做起双肩按摩,“好使好用,白捡一样,大师考虑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