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却显得比苏芳淡定了许多,他毕竟是外臣,抱着超然的态度,他笑容可掬的道:“苏公现在,一定心里忐忑吧。”
苏芳只侧目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一张脸沉得犹如黑色的墨汁,很是难看。
顾明又含笑道:“苏公何惧之有呢?其实,大陈皇帝能回来,理应是侥幸才求生,确实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之外。可毕竟……”顾明别有深意的看了苏芳一眼:“可苏公又有什么担心呢?”
“大不了……”他笑了笑:“苏公投奔关中便是了,来我大凉,亦无不可。这陈凯之,想来是自关中逃了回来不,他所带的那一支奇兵,十之八九,都栽在了关中,既然如此,他一个兵败的天子,怕也只能守着自己的关东之地了,关中此番虽战果差了一些,可毕竟,还是歼灭了来犯之敌,士气大振,只要苏公等人,肯弃暗投明,这区区一个大学士之位,又何足道哉,只怕苏公等人到了关中,照样也不失富贵。”
他这么一说。
苏芳和其他人也都思虑起来,苏芳渐渐的定下神,不错,陈凯之即便回来,可他回来的这么快,十之八九,理应是兵败了,最后逃之夭夭。
这一败,关中的杨家人便算是站稳了脚跟,而现在,大凉国又开始旗帜鲜明的支持关中,这孟津郡王为首的小朝廷,足以和洛阳朝廷分庭抗礼,他现在虽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如此鲁莽。
可细细想来,这并非是他的错。
因为他很清楚,他绝不可能在有噩耗传来京师时才旗帜鲜明的和杨家人议和,毕竟,真到了那个时候,这功劳可就一点都没有了,选择在时局还不够明朗的时候支持议和之事,也是为了抢一个从龙迎立的功劳罢了。
现在这算盘珠子算是落空了。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陈凯之兵败回来,自己只是说议和而已,这一场兵败之后,肯定是人心惶惶,陈凯之肯定要安稳住局势,无暇他顾,至多,这官,自己不做也罢,不妨就远遁,挂冠而去。
陈凯之又奈他何?
其他人似乎也想通了这个关节,虽是觉得可惜,不免露出了遗憾之色,可也很快便淡定下来,似乎心里都已经有了计较。
他们亦步亦趋的尾随着人潮向正德殿而去。
苏芳堂堂内阁大学士,却与大凉国使臣顾明并肩而行。
苏芳趁此机会跟顾明说几句悄悄话。
“哎,老夫倒并没有什么畏惧之意,方才所奏的,俱是谋国之言,上对得起社稷,下对得起天下军民百姓,何惧之有?倘若陛下当真迁怒于老夫,老夫也是无话可说,诚如贵使所言,大不了,便致仕而已。”
顾明朝苏芳笑道:“苏公能看得开,那就无妨了。不过……真是可惜呢,你说,这陈凯之,怎么就能逃回来呢,这是多好的机会啊,若是他死在关中,一切可能就大不相同了,恨之恨关中军错失了如此良机。”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倒也趁此机会渐渐的熟络起来。
等到了正德殿,苏芳会同顾明跨入殿中,苏芳抬头,便见陈凯之已高高的坐在御座之后。
陈凯之的面上,风尘仆仆,显出倦容。
苏芳忙是回到自己的班中,他很快发现,陈凯之的目光,似乎很专注的落在自己身上。
这是一种奇怪的眼神,眼神里透着洞悉一切的神色,就仿佛苏芳在陈凯之面前,已是chishenluoti,这种感觉,令苏芳很不舒服。
陈凯之高坐,而今回到了这里,他与慕太后交换了一个眼色,陈凯之能分明的感受到慕太后眼里的温情,等到其他诸臣纷纷鱼贯而入。
先来的许多人,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尤其是陈一寿等人,更是眼眶发红,带着庆幸之色,可后来的人,却大多垂手不语。
陈凯之身子向前倾了倾,一双目光环视着众人。
很快人都到齐了,众臣三呼万岁。
陈凯之便朝众臣淡淡一笑:“诸位爱卿不必多礼,朕在外这么多日子,倒是有劳诸卿家了。”
陈一寿眼眶发红,整个人显得很激动,哽咽着开口说道:“陛下能平安得返,臣等喜不自胜,陛下洪福齐天,臣等亦是欢喜不已。”
陈凯之颔首点头,手抚着案牍,徐徐说道:“洪福二字,就不必提了,凡事,总是事在人为,上天何以会如此事无巨细的看顾人间之事,朕此番回来,本是想歇一歇,说实话,这番奔波,倒是真有些乏累了。”
“可是……”
既然陈凯之本该在后宫安寝,可现在却出现在这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清楚,陛下一定会有这个可是的。
于是众人无不仰脸,注视着陈凯之,人人屏息,侧耳倾听。
陈凯之手依旧抚摸在案牍上,沉默了片刻,他才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一群人,才徐徐说道:“可是朕却得知,这宫里头,竟出现了一场争议,朕哪,也就不敢就寝了,非要听一听才好。自然,事情,朕已得知了,锦衣卫的指挥使,还有明镜司的都督,都已向朕禀奏,朕是越看呢,就越是心焦,越看,越是觉得匪夷所思,哎……既然这是悬而不决之事,那么……朕索性,也就快刀斩乱麻吧,诸卿以为如何?”
虽是问了诸卿以为如何,可陈凯之旋即,便板起脸来,正色道:“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