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此种种,每每听着李曼还得强撑笑着含混过去,她不愿也不能承担让村民们知道李康的事,特别是在裴华和杜芊芊成亲的节骨眼上,否则光是想象平时看不起的村里人背后看自己笑话,那绝对比死还难受。
于是在裴杜二人成亲前几日李曼便去了姨妈家,眼不见心不烦。可虽是如此,哪里又能真的做到不烦呢,村里裴华和杜芊芊成亲那日的夜里,李曼做了一夜的梦。
梦到裴华那双清冷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说着拒绝的话,又梦到杜芊芊打扮成新嫁娘的样子对着自己好不得意地笑;忽而画面一转是裴华受伤时的情景,满身的血、一脸的伤,右腿的腓骨折了戳破皮肤龇楞而出,白惨惨地吓人,耳边却是女人的声音,并瞧不见脸,但潜意识里李曼知道那是裴大娘和李菊花,声音荡悠悠,说不出地渗人:“小曼,你不是喜欢华子么,嫁了吧……”
李曼看着裴华的脸和腿,拼命往后躲:“我不嫁!我不嫁!”
嚷着嚷着将自己给嚷醒了,嗓子又干又疼,心口仍“噗通”直跳,梦做得极为真实,坐了会子才醒过神来,知道自己是睡魇了。
“小姐,没事吧。”丫鬟端来一盏茶。李曼接过来抿了两口,方觉喉咙好些,只是仍然心有余悸,“几更了?”
“四更天了。”
已经是后半夜了,李曼又抿了几口茶,才略定了定神,回想起自己方才的梦话,怕丫鬟笑话她,套话道:“方才我倒像是做梦来着。”
李曼向来脾气不好,这几日更甚,略有不到之处便会发脾气,这丫鬟哪里敢说自己听到了她的梦话,只推说也睡着了,并未听到什么。又服侍李曼睡下。
可恼的是复又睡着后梦境又开始了。这回却是李康,倒也不是噩梦了,俊俏依旧、冷漠与疏离也依旧,似乎那些甜蜜的时刻从未发生过一般,见了自己却似没看见般,匆匆一瞥而过,梦里的自己拼命叫他的名字,他却置若罔闻只顾着往前走,很快就只留下个模糊的影子,这个梦比噩梦更让人心寒。
不到五更天李曼便又醒了,心情极差。
外屋有一铜壶滴漏的摆设,盛水于铜壶,壶内置一刻有度数之箭,壶底有小孔,水下漏,视度数变化以计时。白天不怎么惹人注意的微弱“滴滴答答”之声这会子偏生隔着墙都恼人得紧。
“小莲!”李曼叫丫鬟。
丫鬟白日里不停劳作累得很,方才被李曼梦魇声叫醒了一次,伺候茶水时眼皮都在不停打架,这会子睡得有些沉了,李曼叫第一声并未醒。
“小莲,睡死过去了?”李曼见丫鬟睡沉了叫不醒,来了气,嗓门拔高。
小莲惊醒,赶紧连滚带爬坐起来,“小姐,来了。”一路小跑,还没走到李曼炕边,又被骂了出去。
“谁让你到这儿来的?!出去,给我把那个铜壶滴漏拿出去。”
小莲为难了,大黑夜里,能将铜壶滴漏拿去哪儿啊,可李曼那里拍着床榻催得紧,“快点!”
“小姐,这……这会子能拿去哪儿啊。”
“你怕什么,外头明晃晃的大月亮,难不成还有鬼把你叼了去?”李曼愈发不耐烦起来。
又怕被打扫的人拿了去,到时候互相推诿说不清,小莲只得硬着头皮拿着铜壶滴漏壮着胆子,走到屋外,搁在靠近自己床榻那堵墙的外侧,有什么动静自己立时就能听见。
第549章 碧松之下茯苓多
如此这番折腾,小莲要留心隔着一堵墙外的铜壶滴漏,透过厚厚墙壁传过来“滴答——滴答——”的声音,这会子府里打扫的下人约莫已经要起床了,自留意动静,可再怎么也抵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困意,很快就伴着滴漏之声沉沉睡去。
倒是李曼却再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像烙烧饼一般,直到外头泛起鱼白天光才复又迷迷糊糊闭了眼。
小莲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梳洗一概都顾不得,趿了鞋就小跑出去取那滴漏,只是取了之后也不敢拿回屋内,李曼仍在睡着,只好托了平日里交好的翠儿暂且搁在她房里。
“放在我这里尽管放心。怎么蓬头垢面的,被夫人瞧见倒要一顿好骂了。”翠儿虽不是贴身服侍主子的那起最有头脸的,但她娘姜婶儿却管着厨房,因此在丫鬟里头地位不低且消息颇为灵通。
小莲凑近了悄悄儿道:“姨妈家的小姐嫌这滴漏动静大,夜里就让我拿出去,这会子还没醒呢,我这才赶紧先拿你这儿来。”
看小莲的神色便知她夜里必定没睡好,翠儿同情地一叹气:“哎。”心道这差事比伺候府里正经主子还费神,回身拉开自己屋的抽屉,取了一个纸包出来,鼓鼓囊囊的。
“什么东西?”小莲正问着,就见翠儿已然将纸包打开,白霜状细粉,“怪俊的。”
翠儿神秘一笑:“好东西。”又拿了张纸三五下折了个兜儿状,从原先那包里倒了约莫半碗的量,递给小莲,“这是茯苓霜。”
果是尊贵物儿!小莲捧着惊讶道。原是攥典家送了两小篓来,据说打顶南边敬州运来,金贵得紧,不想七拐八拐姜婶儿家还能得上些。
依附于松根而生者称为茯苓,抱附于松根而生者称为茯神。茯苓有滋补和健脾的功能,而用白茯苓制成的茯苓霜又是茯苓的精华,作用更佳。鲜茯苓去皮磨浆,晒成白色的粉末,这种白色的茯苓粉末俏生生色如白霜,质地细腻,因而得名“茯苓霜”,为此小莲才说它“怪俊的”。
“这不比咱们府里买办买的外头那些个货色,这可是顶南边地界前年松柏出的,和了药,最是补人。”翠儿不无得意地向小莲科普,“最好得用人奶和了……”
到底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二人都捂了嘴低了声儿悄笑。
“这是什么话,我可到哪里弄人奶去。”
“牛乳也使得。”
小莲假意嗔怒道:“倒像是在打趣我了,牛乳府里倒有,难不成让我同小少爷要去?”
这承望翠儿才交了底:“不逗你了,用滚白水也好,每日吃上一盅,补身子再好不过了。”
这东西小莲倒也见过几次,譬如用茯苓细粉、米粉、白糖各等份,加了水调成糊状,再以微火在平锅里烙成的极薄的茯苓饼,还有隔水蒸后加了牛乳、蜂蜜做得的牛乳茯苓糕,不过都是伺候主子进食的时候,自己能尝上一尝那是想也不敢想的。
千恩万谢地收了,正想同翠儿再说上几句,絮儿迎头走过来:“只管在这里闲磨牙,夫人正寻你呢!”一眼瞥见小莲手里的纸包。
小莲连忙贴身收了:“我这就回去。”
絮儿知道那必定又是翠儿给她什么好东西了,心里又羡又妒,口里不饶人:“别鬼鬼祟祟的,打量谁不知道呢,哼!”
并没有等小莲,抢先一步在头里走了。小莲尚未梳洗,夫人那里又叫,心急如焚,冲翠儿笑着使了个眼色小跑而去。
栾夫人见到姗姗来迟的小莲很是不满:“听说你一大早就跑到旁的丫鬟房里闲聊,看来你这二等丫鬟的差事是当絮烦了?”
显然是絮儿在夫人这里给她点眼药了,小莲一边心里暗怪,一边吓得赶紧跪下,将昨夜滴漏的事从头到尾禀报了,栾夫人脸色才好转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