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海更加生气,可也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要被架到火上烤了,挪用公款资助顾朝晖去学习,不管咋说,就是不对。
至于王会计,她之所以透漏消息出来,一方面是不想自己跟车间主任正面杠上,可她也想阻止杜大海的做法,因为这奖金里也有她的一份儿啊。再说了,之前她好心好意的想给顾朝晖解释对象,对方却明显对她不够热情殷勤,这也让她心有芥蒂,更不可能让他白得这么大个便宜了。
果然,消息放出,一石激起千层浪,车间里不太平起来。
但这天下午顾朝晖没来机械厂,所以这些事儿,他还不知道。
他不在,孙炳胜却在车间,他听众人议论纷纷,这才知道,原来之前厂里是想让顾朝晖顶替他去学习,但因为小顾不同意,所以才额外争取了一个名额,却要求自费,这才惹出了这场官司。
他心里不禁感动非常,看来顾朝晖这个朋友他交的没错,面对这样的诱惑,对方没干背信弃义的事儿。
又听闻师傅被一群工友堵在了办公室,孙炳胜更加着急,他赶紧过去解围。
他一边喊着,“都给我让让,无法无天了,是不是?”,一边连踢带踹的在人群里趟开一条路。
杜大海一看来人是自己徒弟,一直孤立无援的他,心里不由涌上一股暖流。
看见师傅眼里的神情,孙炳胜了然,他没用杜大海张嘴,抄起办公桌上的一个茶杯就摔在了地上。
听到这声脆响,办公室里的人立即噤若寒蝉,一个个都瞅着孙炳胜,不敢说话了。
孙炳胜瞪着眼睛,对着众人吼道,“都他娘的别叽歪了,我知道一说动钱,你们一个个的,都肝疼。没事儿,这事儿好解决。”
他说完,回头对师傅说,“师傅,奖金照发,我不出国了,让小顾顶我的名去,这不就得了么!”
这时候队伍前面的一个中年技工跳了出来,指着孙炳胜说,“你甭跟我们打马虎眼,谁不知道你和顾朝晖关系铁,杜大海又是你师傅,你现在把我们应付走了,回头我们拿不到钱,怎么办?”
他这一说,人群又沸腾起来,纷纷应和,“就是,就是,没错,必须让他们今天就发奖金。”
这给孙炳胜气得,简直七窍生烟,他这牺牲了自我,结果这帮人还不买账。
他一个高就跳上了办公桌,然后居高临下的,指着那个带头起哄的说道,“刘大脑袋,你他妈的忘恩负义,你忘了当初你们家孩子有病,要去北京做手术,家里穷得叮当响,钱都让你喝酒了,你哭得和个二傻子似的,那时候,是谁救济的你?要不是我师傅给你拿了二百块钱,你儿子现在得啥样?现在你倒好,带着头的闹事儿?咋的,说不给你发奖金了么?月底才发钱呢,你今天来闹什么闹!”
他这一说,刚带头起哄那位,赶紧缩了缩脖子,站到人群后面去了,心虚的不敢和杜大海对视。
孙炳胜一转手,又指着另一个四十多岁的技工,瞪着对方道,“李老蔫,看不出来啊,你平时蔫头耷拉脑的,这回倒是长本事了,你忘了,当年你开了工资就耍钱,赔的家里连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媳妇都跑回老家了,是谁帮你说合,做工作,又借你钱,帮你把媳妇劝回来的?刚他妈吃了两天饱饭,你就不记得我师父的好了?还来要钱?别的不说,我就问你,你当年跟我师父借的那五十块钱,你还没还?!”
被这样一逼问,李老蔫迅速的低下了头,偷偷看了一眼杜大海,发现对方正看着他,吓得立即往后退了两步。
见众人的吵嚷声小了下来,孙炳胜继续说道,“今天,看着大伙因为这么点事儿,就把我师傅堵在屋里,我是真他妈来气,不说别的,我就觉得你们忘恩负义,大家在一个车间共事时间不短了,你们凭良心说,我师傅哪点对不住你们?再往深了说,你们谁有事儿,无论公事、私事,我师傅没伸手扶过你们。行了,多了我也不说了,你们就放心一点,钱一分也不会少你们的!都散了吧!”
可大家还是不太放心,因为一直没听到杜大海表态,众人虽然不说话,可就是站在办公室里不出去。
杜大海见这情形,也知道只能先用上缓兵之计了,否则他今天可能连办公室门都出不去了,要是闹到厂领导那里,更是难堪。
他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弟兄们,你们放心,奖金照发,不会耽误的。”
众人得了准话,这才都散了。
见人都走了,孙炳胜赶紧给师傅倒了杯水,然后将地上的碎杯子打扫干净了。
杜大海看着自己徒弟,心里五味陈杂,想到当初还想让顾朝晖顶替他去出国,内心更是歉疚。
他起身拿过孙炳胜手里的扫帚,然后说,“别忙了,坐下,我跟你说两句话。”
孙炳胜见他师傅满脸疲态,心里也不太好受,依言坐下之后,刚要开口,却被师傅抢了先。
杜大海说,“你刚才那是自作主张,出国的事儿,不能互相顶替,如果能顶,小顾当时在厂长办公室就答应了,他因为什么没答应,相信你也能想明白。你和小顾你俩都必须出国,这事儿我来想办法。”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孙炳胜拒绝。
但刚才师傅多为难,孙炳胜已经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不管,他道,“师傅,你就别逞强了,这事儿,我和小顾想办法,你啊,该做的也做了,剩下的事儿,就交给我们年轻人吧,反正从现在开始算,离出国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呢,不就五千块钱么,好说!”
孙炳胜说完,没等他师傅再说话,直接站了起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师傅,你放心吧,这事儿有我俩呢,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夸下海口容易,可真的想办法的时候,孙炳胜也是没了辙,五千块钱啊,那可是五千,不是五百,他到那哪儿去弄呢?
下了班,他回到家,一进屋,二话没说,劈头就问他媳妇儿,“老婆,咱家现在有多少存款?”
“你问这干啥?”他媳妇忙着炒菜,不知道他又发得什么疯,也没当回事儿。
嫌对方墨迹,孙炳胜自己动手翻了起来,等把存折找出来一看,怎么只有不到一千块钱?
他拿着存折去问媳妇儿,“老婆,这咋回事啊,咱俩结婚这么多年,咱家才不到一千块钱?”
“一千还嫌少?你想想你这一天天的,净出去充大尾巴鹰,瞎仗义,能存下这一千,全靠我呢,没我,咱们家现在都得喝西北风!”
他老婆毫不留情的骂了孙炳胜一顿,这给他憋屈够呛。
晚上,他趁老婆睡熟之后,偷了存折,第二天直接去银行把钱都取出来了。
取完了钱,他直奔顾朝晖家。
因为是礼拜天,顾朝晖和林荫萌去逛街了,孙炳胜在林家等了他好半天,才把对方等回来。
小两口刚进院,孙炳胜就咋咋呼呼的从屋里窜出来了。
他一把抓住顾朝晖的胳膊,还没等对方到屋里,俩人直接站在院子里就说起了昨天车间的那出闹剧。
听孙炳胜讲完经过,顾朝晖马上表态说,“孙哥,你可千万别有要退出的想法,否则我也不去了!”
孙炳胜听了嘿嘿笑,然后一拍他的肩膀,道,“兄弟,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退出肯定是不能,我还想跟你一起去东德开开眼界,看看人家那边到底是啥样,咱也长长见识。”
顾朝晖也笑着点头,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