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2 / 2)

“公子是内行人,自然有道理。”

方琼低头晃晃盏内茶水,嘴角弯了弯,语气不变,随意道:“秦夫人好大面子。”

罗敷也是这么想的,惭愧之处归结于谯平比较好说话。

“方公子是否太高看我们了?阖境赖惠?”

方琼笑道:“秦夫人既有那么大的面子,还在乎方某一介商人么?”

罗敷道:“出个本金何必劳烦公子大驾?”

听起来又简单又可取,中间不知多出几重波折,光是剂量精审她就需要格外斟酌,阖境这个范围太大了,渐收也不知渐到几时。本来是一个十分通俗易懂的扶持概念,不算天价的五百两循环充本,被他一阐述,连罗敷这类极端外行都听出不对。她心想这方世子也不像是个没做过生意的,怎么一开口就让人不舒服呢,又联想到自古外戚多祸事,眼神就不自觉地多了份了然。

方琼终于露出一点无奈之色:“方某受人所托,刚才那番话也是原封不动地搬出来,秦夫人要问个彻底,在下定当奉陪。”

于是罗敷在椅子上被奉陪了两个时辰。

她出来时,日头已经偏向西边了。她原先就对方氏没好感,这下的感触就复杂多了。

方琼有本事把一件陌生的事说成你很乐意、自认为有能力做到的事,而他本质上对此负的责任恐怕不比一根稻草重。他说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掷地有声,罗敷一边鄙视他虚伪,一边听得兴致勃勃。

那个让方琼这么跟他们谈事情的人肯定更虚伪,如果真的有这个人的话。

曾高和方琼一同回的府,罗敷心虚地在方医师前面走进药局新漆的大门,她一答应完就惊觉被人引入了对方想要的途径。她压根没指望属于方府的陈医师,方继年纪大了,多方考虑反而容易被忽悠,他那么一愣神的功夫,罗敷也就顺着他面上意思应承了。其实她主要相信的是他的经验,他总是为所有人打算的。

罗敷在供着香火的大堂里忐忑转身,方继捋着白胡须微微一笑:

“秦夫人,你不必这般不安。我也知晓那方公子并非什么善茬,但总归能帮到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以后我们要仰仗夫人的地方比他还多呢。”

她默然良久,轻轻嗯了声,心头漫过一片久违的温暖。

第94章 蜜糖

罗敷看着方老医师回到东厢,心想既然答应了,便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来振一振药局名声。 管账的事她交给方继处理,她负责过目药材、督责制药,方琼还提出招新医师进来。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秦夫人看起来是个远庖厨的,定不忍敛褐夫之财。方某以为术业有专攻,秦夫人只需当个楷模,作个桢干,不令人以为连京城的药局都无人罢了。人手自是要加,二位自行商榷,至于近期的具体事务,舍下会及时派人告知。”

他语气轻的过分,罗敷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莫辞居里中饭又一次吃的有气无力。

方琼半点多余的话也没有,他与曾高走的干净利落,毫不拖沓。罗敷和他同时出了门,方府低调的玻璃窗马车载了人就扬长而去。

罗敷沐浴过躺在自家床上,淡绿的窗纱透出直直的几道月光。促织的低鸣在杏树下的草丛里一串串地冒上来,泡沫似的圆润轻盈。

她一点头绪也找不到。

罗敷冷不丁发现自己除了专业方面固若金汤,经历简直少的可怜,别人如果稍稍动一动心眼,她全然是懵的。舅母以前总是叫她跟着下山逛逛,看看人世百态,她都偷懒找各种借口不去,果真不听话的孩子长大后都要吃亏。她直觉这方公子是个实打实的商人,草原上就领略到他不要脸的本质,以后替他卖命,岂不是如此风光尽收眼底。

她挺担忧自己也会越来越不要脸的。担忧来担忧去,她将丝被扯过来,安安稳稳地睡了。孰不知既来之则安之,她有银子,没有负担,一切都好办。

药局做了一次简短的议事,按部就班地分了差事。发月钱时罗敷查了半天帐,发现从她走的日期到现在,账上的钱似乎有点问题。明绣是靠她月钱过的,霍乱之时她和方、齐、林三人都去了邹远援助,走得急也没有带什么细软银票,那就只有留下看门的王敬医师清楚怎么回事了。几人回来后精疲力竭,恨不得睡死在卧房里,来的病人又少,一个多月了竟还没去过账房,就由得王医师鞠躬尽瘁。

万富查账是一把好手,大约是钱少就分外注意这些,三两下就指出账面上那些遮遮掩掩,又感叹道:

“这是真想不开了,我们挣的银子这么少,难为他掩耳盗铃,砍一条腿还指望人家好好地穿裤子?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吧。”

药局的账主要是买卖草药、接待病患,分类很简单但事无巨细,一条条看过去,罗敷只隐约感觉收支出了毛病,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瞎了。

“你上次说王医师家属身子不大好,许是拿去补贴家用了?”她试探着问。

万富心照不宣:“说不定是给他千金裁衣服。”

说完后对视一眼,呵呵两声。

“秦夫人,我觉得他有事瞒着大家啊……”

“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吧。”

万富脑子转的很快:“秦夫人,难不成你没看出来这账做的一塌糊涂?”

她道:“你之前不是去过王医师家里吗,他家的境况你应该了解几分吧。”

万富笑的更欢了,“这样啊……”

罗敷烦躁道:“到底了解不了解?”

“了解到的都和你说过了,一个病怏怏的老婆,一个十一二岁蔫蔫的小丫头,家徒四壁,身无长物,两袖清风啊两袖清风。我也只见过一面,还是四个月前去的,王医师似乎夫妻不睦,差点没吵起来。”

罗敷点头道:“多谢,我晓得了。 ”

万富清秀白皙的脸忽然浮出丝红晕,“那个……我可以再去打听打听的,秦夫人近来气色不大好,需要多休息休息。”

罗敷扯着一绺头发道:“你这话千万、千万不能给方医师听到,我怕他得很。”

万富耸耸肩膀,皱眉道:“方先生也是,用不着对秦夫人那么苛刻的,毕竟是……”

罗敷慢慢地说:“你以后不要跟他提任何关于我休息、休假之类的事了。老人家年纪大了,受刺激出了点事就是我的责任。”

“方氏后日会将银两拨到银庄里,有我们忙的。上头要求新进医户,我们还得商量怎么个选法。”

万富点头不语,罗敷让他再整理整理,从善如流地回房歇着。

第二日大早,万富就一马当先杀过去盘问,罗敷乐得唱个黑脸,叫齐了四人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