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其二,就是土地。”
“嗯?”
“陛下,大行皇帝要改革,要实施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其原因,也无非是绝大多数的土地集中在豪强之手,众多的百姓没有土地也找不到其他的生计,因此成为我大魏的一大隐患。”
“你的意思是,分田吗?”
太上皇的眼睛眯了起来。
贾琦道:“陛下,恕臣直言,这只能缓解问题,并不能解决问题。”
少帝非常惊讶,脱口而出:“为什么?”
“回万岁的话,是因为赋税。”
“赋税?可是,皇祖父在位的时候,就一再声明,永不加赋。”
贾琦叹息一声,再度跪了下来,微微仰视少帝,道:“万岁,赋税赋税,指的其实是两个部分,一个是田赋,一个是人丁税。田赋自古以来就不高,以我大魏为例,最低的三等河滩地,一亩一年才一百文,而最好的上等水田,一亩一年也才九百文,不到一两银子。微臣在禹门口到潼关的那九十万亩河滩地,一年才缴纳九万两。真正让百姓承担不起的,是人丁税。”
“人丁税?”
“是的。如今全国的人丁税普遍都在四两上下,有的地方甚至高达九两。这也是为什么风调雨顺的太平之年也有流民的原因。万岁,人丁税太高了,百姓负担不起,也不敢生孩子。如今经历了兵燹和天花之后,如果不降低人丁税,百姓也不敢放开了生孩子,短期之内,人口也不会有大幅的增加。”
“四两的人丁税很高吗?”
贾琦定定地看了少帝好一会儿,然后道:“是的,万岁,很高。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臣跟下面的流民说,我为他们争取到了一年三两六百文的人丁税的时候,那些百姓会欢呼雀跃甚至给我磕头上万民伞的原因。万岁,京师人烟鼎盛,物价也比别处高,因此不大显,其实在别的地方,就像是通州、保定,甚至是天津,这些地方的百姓,他们给别人做一天的短工,一天能够赚到十文钱,已经是主人家出手极大方了。”
少帝愣了愣,忍不住低头开始算:“一年三百六十天,每人每年丁税三两六百文,也就是说,他们每天要缴纳十文钱。那岂不是说,他们天天给人做工也只挣得出自己的丁税?”
贾琦点了点头,道:“没错。”
少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贾琦,道:“丁税,真的这么高吗?”
祁谦也跪在了少帝的面前,道:“万岁,国法规定中的丁税没有这个高,可地方官员收的,就不止这个数儿了。更稀奇的是,京师的最是繁华,可京师实际缴纳的人丁税却是最低的,还不到二两。而其他的地方,越是贫穷的地方,人丁税越高。不,应该说,人丁税越高的地方,越是贫穷。”
少帝道:“怎么会这样。……”
少帝忍不住去看太上皇,却见太上皇盯着贾琦,目光深邃,那眼底的冰冷,让少帝打了个冷战。
少帝转头去看贾琦。
“贾大人,您有什么想法吗?”
贾琦道:“万岁,臣的责任只是将情况告诉您,真正能够做决定的,只有太上皇和您。而臣,最多也只给您提些建议而已。臣会把前因后果,以及某些现象告诉您,如何去思考,如何去做决定,那是您必须先学会的事。你才是九五之尊。”
少帝重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才登基没几天,更因为国家实力衰弱,连登基大典也显得简陋,可少帝终究已经是少帝了。
已经有不少人在少帝的耳朵边儿念叨过贾琦的不是了,少帝之前对贾琦的了解并不是很多,可贾琦能够得罪那么多的人,少帝也十分惊讶。
可是现在,贾琦竟然如此对他说,少帝忽然觉得,这个贾知院是一个十分值得信赖的人。因为只有他不曾把自己当做一个孩子,不曾对自己敷衍了事,也不曾把他的思想强加给自己。
看见少帝的动作,太上皇心头窝着一把火。
他光顾着防备贾琦,却没想到,贾琦竟然在他的面前讨了孙子的好,而从孙子的表现来看,对贾琦竟然十分信任。
这让太上皇十分愤怒。
太上皇很清楚,无论是祁谦还是梁鉴,这两位的年纪都不小了,等少帝羽翼渐丰的时候,这两位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告老还乡的时候了。可贾琦不一样。贾琦太年轻了,今年才十六岁,十年后也不过二十六,正是青春正茂的年纪。哪怕是二十年后,贾琦也不过是三十六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三十六岁正是最精力充沛的时候,可而是年的参知政事,也足够贾琦成为大魏首屈一指的权臣,更别说,这个贾琦的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没错,太上皇本来也有杀掉贾琦的意思,现在将贾琦捧到参知政事的位置上,就是要引起别人的嫉妒,贾琦才十六岁,已经是大魏首屈一指的大富豪了,如今又做了参知政事,太上皇就不相信别人会不嫉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