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2 / 2)

芍药记事 蓝艾草 3329 字 2天前

等到燕王进宫来请安,皇后胸中怒气未消,便将他训斥一顿,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燕王跪在她宫里请罪,足足跪了一个时辰。

“本宫自小到大,待你与太子并无一致,拿你当亲生的相待,怎么每次你大皇兄出了事,都有你一力从中作梗?”

“母后冤枉儿臣了,儿臣并未针对大皇兄。”只是那些人行事不正,却又喜欢投在太子门下。

这话要真说出来,恐怕皇后更恼怒了。燕王只能闭口不言。

皇后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他专揭太子的短处,就算他再多辩解也无用,只会被认为是砌词狡辩,但在燕王看来,有如今的局面,却是太子持身不正之故。

也亏得他边关战场上打熬过来的,跪一个时辰也算不得什么,只消息传到齐帝耳朵里,他先怒了。

“自己教的好儿子,骄矜短视,倒怨到了恪儿头上。若是太子行事有恪儿一半谨慎,何至于出这种事儿。”

此前他病重,太子大肆笼络朝臣,大手笔往文武重臣府中送骏马,分明盼着他早死,作为君父,其实已经触到了他的逆鳞,犯了大忌讳。只后来燕王回来,悉心侍奉左右,这个儿子又是心胸宽广之辈,竟然教他渐渐的调养了过来。

等到燕王出宫回府,御前太监大总管朱高便带着圣人的赏赐亲往燕王府。

皇后前脚斥责了燕王,圣人后脚便加意抚慰,就连前去燕王府宣旨的也是轻易不出宫的御前内监第一人,从内宫到前朝,无有不知帝后对燕王态度不一,值得深究。

有那心思多的臣子已经私下讨论此事了,就连二皇子与其心腹聚会之时,也觉此事对自己颇为有力。

长安城中容易出头的三位皇子,太子被禁足,燕王深得皇后厌恶,何况还被扣了一顶不孝的大帽子,独有自己如今顺风顺水。

二皇子高兴了没多久,圣人往郑贵妃宫里去了,席间偶然提起:“不如让老二就藩?!”听着是商量的口气,但金口玉言,岂能作得了假,分明是圣人心中主意已定。

也亏得郑贵妃服侍了齐帝几十年,对这个男人的心思也能揣测一二,当即梨花带雨拭起泪来,“臣妾膝下只得这一个儿子,总想着能让他在眼前尽孝。圣人让他就藩,可是他哪里让圣人不高兴了,也好明示臣妾,臣妾等他进宫,好生教训他!”

齐帝焉能不知贵妃与二皇子心中所想,只不过想破了当前乱局。他自己对胞弟晋王厚爱多少年,虽然晋王处理家务事上手瘸,时不时就要做出些越格的事情,但他与晋王的兄弟情在长安城中也算得一段佳话,谁不说圣人疼爱幼弟,简直是皇家手足情深的楷模。

怎么偏到了儿子们身上,想要看到手足情深就这么难呢?

几个儿子并非同母所出,最亲近者乃是太子与燕王,但这几年太子逐渐显示出的蠢钝,不但彰显了燕王的能干,也同时让太子对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心怀忌惮,数次明里暗里下绊子,齐帝想要看到的兄弟情深是无论如何也没可能了。

他一边哀叹朝中乌烟障气的党争,一面又盼望着自己死后,能够保住这些儿子们的命。

太子已与二皇子斗成了乌鸡眼,更是容不下能干的燕王,其余下面皇子倒还未长成足以威胁到他的地步,目前总能保持几分面儿情。

既为君父,身上担子自然不轻。

齐帝闲来总要多想几回,还问过朱高:“你瞧着哪个儿子宜继承大统?”

朱高吓的立刻跪倒在地,他在齐帝身边多年,谨言慎行,从不肯越矩,“奴才哪里懂这些。”

齐帝颇为烦恼,此事原不该跟一个宦官讨论,应该在政事堂提出来,让文武重臣们来参详参详。但朝中官员已经在暗中站队,要么投了太子要么顺了二皇子,各有支持的,加之皇后与郑贵妃身后娘家也在摇旗呐喊,想起来就颇为心烦。

他这里烦心事还不止一桩,才将御书房案上摞着的山一样高的奏折批了一多半,就听得皇孙们在学堂上打架,顿时头都大了。

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只会添乱不说,就连孙子们都不肯闲着。

一排参差不齐的孙儿被提溜了来,并排跪在齐帝面前,这些小子还是战斗状态,发冠被扯掉的,头发散下来的,正手忙脚乱收拾头发,还有腰带被扯开的,身上还有几个污七八糟的脚印子,各个衣冠不整。齐帝气的肝疼,朝着皇长孙喝一句:“你来说是怎么回事?”

皇长孙萧铄乃是东宫太子妃所出,狼狈不堪,得着机会立刻告状:“皇祖父,阿烨以下犯上打孙儿!”

以下犯上这个词,很微妙。譬如太子与诸位弟弟们,若是弟弟们口出不逊,自然也可以算作以下犯上。齐帝确立太子地位的时候,当然希望太子在众儿子们之中脱颖而出,让其余皇子们感受到储君地位的高不可攀性,提前预习一下君臣兄弟的模式,也好为以后的相处打下基础。

但是当太子权威日盛,无形之中侵犯了他的地位,齐帝就不太高兴了。

原本最近他就对太子略有微词,现在听到萧铄公然用了以下犯上这个词,瞬间就联想到了他父亲身上。

萧烨今日也是实实忍不得了。燕王在皇后宫里被训斥,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燕王选择忍下了这口气,但萧烨年少气盛,以他的价值观,认为燕王并未做错,却被无故责难,心下未免替父亲不平。就算府中得了齐帝厚赏,也抹不去这种屈辱感。

这几日在宫学里读书,萧铄却每日阴阳怪调上前挑衅,暗讽燕王乃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指桑骂槐,为太子出气。

萧烨为自己父亲不平,萧铄自然也为太子不平。

他生来便是皇孙里面头一份,又是太子妃嫡出,自己的父亲将来是天下之主,那么这江山最终会交到自己手里。因此在孙儿辈里便自视甚高。

二皇子的长子萧瑢是个性子圆滑的,从来不会明着跟萧铄对着干,只会暗底里下绊子,偏明面上亲亲热热,倒好似他与萧铄同穿一条裤子一般。

两府相斗,皇孙们耳濡目染,自然不会真拿对方当亲兄弟。

今日一大早太子就在东宫发脾气,萧铄被太子莫名其妙教训了一顿,到得宫学里见到萧烨,难免迁怒于他,总觉得现如今东宫气氛沉郁,都是燕王之故,因此明嘲暗讽比平时还厉害十倍,萧烨一怒之下就动了手。

萧铄巴不得应战,他要比萧烨大着三岁,又高了他半个头,身高上占了优势,当即不客气的还击。其余皇孙们有煽风点火有,也有表面上劝架,暗底里朝着萧铄下手的。平日被萧铄仗着东宫所出压了一头,心里早有一团恶气,趁此良机怎么也要掺和几脚,但嘴里还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也有抱萧铄大腿的,比如四皇子的儿子,年纪还小,还有几分天真,当真维护萧铄。宫室里又有宗室子弟,譬如晋王府里的孙子,或者别的宗室别枝的子弟,各个立场不同,有观战的有动手的,任凭先生在堂上喊的声嘶力竭也不顶用,一帮半大小子打的如火如荼。

此刻皇孙们在御前排排跪好,宗室子孙无此待遇,便在殿外跪着。

萧烨悲愤不已,狠狠瞪着萧铄:“你辱及我父王!”

他这个理由足够强大,小小少年满腔愤怒,胸脯一起一伏,“皇祖父,大堂兄天天在学堂里明里暗里辱及孙儿父亲,说我父王是忘恩负义之人,孙儿不能苟同!何谓家何谓国?倘若连我父王都不能恪守国法恂私,其余人有样学样,这天下岂不大乱?”

萧铄瞠目结舌,没想到萧烨居然真将这理由摆到了台面上,他犹有几分心虚,口里已经打起了磕巴:“哪……哪有的事儿?孙儿没有辱及三王叔!”

齐帝何等老辣,这帮毛头小子心里如何作想,他一眼即明,心里微微叹气,难得萧烨小小年纪,居然懂得这番大道理,且以父亲为荣。

自皇后在后宫训斥燕王,骂他不孝,忘恩负义,此话传到他耳里,只能叹皇后狭隘,贵为国母只顾自己儿子的利益,却不管天下大道。

纵燕王身负骂名,却也有自己的坚持。他欣喜的在萧烨身上见到一二分燕王风骨,几名皇子之中总算有人尚能记得先有国而后有家。

但一帮皇孙打架,也着实令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