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有月亮挂在天上,不亮,刚好够他看清楚薛花花的眼,那双如死潭空洞的眼眸深邃了许多,好像积蓄着蓬勃的力量,陆明文颤了颤,不敢与之对视。
良久,薛花花才冷冷开口,“你既然吃过了,就回屋睡觉吧,明早我叫你。”薛花花又说了句。
陆明文眉头一皱,“妈,我没吃饱……”
薛花花摔筷,没个好脸, “你没吃饱?我还没吃饱呢,你们几一年四季不挣工分要我养你们一辈子啊,想吃饱是吧?明天给我干活去,挣了工分再说。”
要不是怕吓着孩子,她非得打陆明文一顿不可,今天偷吃剩饭,明天是不是得出门偷粮食啊?学好容易学坏难,不能惯。
陆明文被骂得哆嗦了下,慌慌张张点头,“好。”
薛花花吃完了才给陆建勋舀了碗糊糊进房间,三个儿子,陆建勋年纪最小,性子也最冲动,刘华仙带人上门吓唬她们,以原主的性格,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人欺负,陆建勋不同,嚷着枪杆子里出政权就扑了过去,大打出手。
激怒刘华仙,挥起锄头就落了下来,陆建勋伤得最重,到公社医院,血肉模糊得医生看了眼就说没救了,经不住陆建国劝才肯检查,好在有惊无险,除了腿伤得重点,其他还好,额头缝了五针,两只手臂十二针,腿上八针。
不知是不是底子好,陆建勋是三兄弟恢复得最好的,薛花花念他年纪小,让他在家躺着,等伤了再出门。
这时候的人心思没那么复杂,长辈说什么就是什么,任你再横再泼辣,自己爸妈的话是一定要听的。
薛花花守着陆建勋吃完饭,借着月光把碗筷洗了,刚抱着西西准备回屋睡觉,不远处传来明明灭灭的火光,薛花花一喜,掂了掂怀里昏昏欲睡的西西,“西西,你妈妈她们回来了,不知给你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把西西放床上,她急忙去灶房烧开水煮荷包蛋,火光在院坝外熄了,响起翠嫂子的笑声,“花花,你家彩芝可给你长脸,又生了个小子呢。”
还没到院坝就看到灶房有火影子了,用不着说,一定是薛花花看见她们回来,在灶房弄吃的,村里许多人吃不饱饭,但该有的人情从没落下过,像她们跑这一趟,回来是要吃荷包蛋的,让陆德文扶赵彩芝进屋躺着,她抱着孩子进灶房给薛花花看。
看见灶台上搁着的鸡蛋和白糖了,翠嫂子笑得合不拢嘴,“赶紧来看看你孙子,我替你烧火。”
话刚说完,孙桂仙已经到凳子上坐下了,“我来我来,花花快看看你孙子去。”只字不提孙宝琴回来又走了的事。
薛花花也懒得问,心思都在小孙子身上。刚生的孩子,小脸皱巴巴的像个老头子,况且光线不明,看不真切,但她还是乐呵呵的逗了两句,问陆德文在公社的表现。
“好着呢,医生让他干啥就干啥,我和桂仙都没跑腿,回来的路上,他还背了他媳妇一段路。”都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哪儿还能像以前懒散,翠嫂子又说,“我看德文知道勤快了,以后有你享福的。”
薛花花心里不以为然,“我不指望他。”
老天让她重生可不是回来享福的,回来赎罪呢,她没教好自己儿子,眼下给她机会好好教,她啊,非得将他们掰正了不可。
水烧开了,薛花花把孩子给翠嫂子抱着,往锅里打了四个鸡蛋,坏的四个她单独放着,不敢拿出来招待客人。
四个荷包蛋,用斗碗盛着,放了很多糖,吃完了添一碗汤仍人有甜味的那种。
翠嫂子和孙桂仙边吹边小口喝着,笑得眼睛眯成了条缝,薛花花穷是穷,在人情这块还是大方的。
陆德文面前的是小碗鸡蛋汤,他没奢想里边有鸡蛋有糖,薛花花肯把上边鸡蛋糊捞给他他已经感激涕零了,捧着碗喝了两口,舌头触着硬硬的一块东西,烫得他缩了缩舌头,惊喜的抬起头,“妈,我也有鸡蛋?”
薛花花抱着孩子坐在旁边,神色淡淡的,“半个鸡蛋清,犒劳你的。”
虽是半个,足以让陆德文高兴得手舞足蹈了,他先把汤喝完,又去锅里舀了两碗,就让鸡蛋清在碗里装着,整整两碗汤喝完,他才扬起碗,小口小口品尝鸡蛋,嫩嫩的,滑滑的,差不多大半年没吃过了。
好吃!
他妈没有骗他,想吃饭就得干活,干了活才会给他吃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薛花花:乖儿子,听妈的话,以后妈还给你吃半个鸡蛋清啊……
先更一章,晚上再来一章,作者君这么努力,可不许潜水了啊~
第六章极品婆婆
一点一点将鸡蛋嚼碎吞进肚中,又把碗口的鸡蛋糊舔干净,陆德文才摸着肚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翠嫂子和孙桂仙也是如此,又去灶房舀半碗汤,将碗底的白糖搅得干干净净的喝了才擦嘴走人。
月亮已跳半头进了云层,明天还得早起上工,薛花花没有挽留二人,送她们走出院坝,屋里,陆德文喜滋滋收着碗筷,两碗鸡蛋汤,半个鸡蛋清,比斗碗饭都让他觉得饱,见薛花花回来,他喊道,“妈,你回去睡觉,这几个碗我来洗。”
“铁锅里还有野菜糊糊,你舀小碗吃,给彩芝多舀点。”薛花花站在门口,故意将音量抬高说的这句。
陆德文不可思议的顿了顿,“还有野菜糊糊吃?”他都饱了。
不过能多吃一碗,他自然高兴,当即,乐呵乐呵端着碗进灶房,从碗柜里挑了个大碗,给彩芝舀了尖尖一碗,出去时,故意把碗递给薛花花看,“我给彩芝舀的。”
薛花花哼了声,转身进屋,“吃了把锅洗了,明天早点起床。”
陆德文忙不迭应下,端着碗,昂首阔步进了房间。
农村的清晨甚是宁静,涓涓流淌的小溪,觅食的鸟儿,轻风将美妙的声音送入酣睡中的人们耳朵里。
薛花花摊了两个小小的玉米饼,给赵彩芝煮了个荷包蛋,撒了点白糖送到她房间,陆德文已经起了,正抱着孩子轻轻摇晃,嘴里哼着调调,“小伙子快快长,明个跟爹去放羊……”生产队没有羊,他沾沾自喜将其改了,“明个儿跟爹去挑粪……挑粪有啥好,挣了工分攒下粮……”
薛花花咳嗽声,他立马收了声,局促的看了眼窗户,“妈,你来了,我马上就上工去。”
将孩子递给赵彩芝就要跑人,薛花花叫住他,“孩子生下来还没起名字,你给想一个。”
薛花花拿脚拖了根凳子搁在床边,将碗放下,瞄了眼小被子里熟睡的孩子,和赵彩芝道,“我带西西出门,你就在家带孩子,换下的尿片扔盆里跑着,中午我回来洗。”农村不重视坐月子,条件好的人家休息十来天就上工,条件不好的,孩子在地里生,生完继续干活。
赵彩芝生了陆西西第二天就下地了,但这次不同,薛花花不想她熬垮了身体,家里有男人,女人那么拼做什么?
“我取?”陆德文手足无措的摸了摸后脑勺,“我不会啊。”
他是在学校读过几年书,也就认几个字,背几首诗的水平,取名字他不行,“要不问问队长,他经常去公社开会,哪些好听的名字他都知道。”以前村里重名的很多,扯着嗓子一吆喝,好多人齐刷刷应声,陆建国觉得不是办法,每次去公社就打听其他村民的名字,有好听的就记下来回村告诉要生孩子的人家。
近几年,村里的名字才多了起来。
退回去几年,你就站院坝喊声‘狗子’,四面八方都是抑扬顿挫的‘哎,我在干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