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梅愣了下,“东东和你说的?”
“对啊,东哥说读书辛苦,喝鸡汤补身体,对了,待会叫爸爸送半只鸡给薛奶奶她们,我们吃不完也是可惜了。”他们人少,整只鸡肯定是吃不完的,和东东他们分着吃正好。
李雪梅笑着又摸了摸他脑袋,“好,待会让你爸送去。”
在生产队,除了陆明他们家,李雪梅没啥亲戚,薛花花跟她娘家人似的,老爷子去世,刘云芳嫌晦气不肯去,薛花花带着陆德文他们去农场忙了好多天,不感动是假的,这几年来,薛花花家里吃好吃的都会喊她们,她们不去也会叫陆明文端过来,都习惯了。
当然,李雪梅没忘记陆明爸妈,剩下的半只鸡切成两半,叫陆明给他爸妈捎过去,陆明不想听他妈念叨,叫小明跑腿,小明说什么不肯去,最后没法子,还是陆明自己去的,踏进门刘云芳就絮絮叨叨念不停了,陆明搁下鸡肉走也走不了,还是外边小明喊他,他才如临大赦跑了出去,说得不尽兴的刘云芳气得又是哭又是喊的,隔壁人家都听到了。
而薛花花呢,知道半只鸡是怎么来的哭笑不得,也没和陆明客气,隔天就炖了汤,给陆德文他们每人舀了碗鸡汤,自己则吃里边的菌子,陆明文和陆红英看不过去,要把碗里的鸡肉夹出来,薛花花制止她们,“我又不考试吃啥鸡肉,你们自己吃,真要孝顺,专心应付考试就行了。”
4个人参加高考,她准备了8只钢笔,4瓶墨水,平时觉得家里不穷,买笔买墨水就感觉还是穷了,钢笔有很多价格的,薛花花挑了样最便宜的和一般价位的,好钢笔考试的时候用,剩下只留着备用。
除了钢笔和墨水,薛花花还找人用竹篾给他们编了书本长度的篮子,放笔和墨水完全没问题。
十二月的天已经很冷了,提前两天,薛花花就让他们收拾行李去市里,知青房的知青们有些早就去了,考点在市里,是啥情况也不清楚,薛花花让他们去市里熟悉熟悉地形,别到时候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六七天,不用准备换洗的衣裳,薛花花本来要给他们买双解放鞋的,陆红英不要,说进城参加考试而已,又不是多隆重的场合,为了高考家里已经花了很多钱了,总不能全花在她们身上,陆明会跟着李雪梅去,害怕夜里睡着了有小偷撬门,他去可以帮忙守夜。
出门时,天飘起了雪花,薛花花让他们戴上草帽,以免感冒了发挥不好,看她进进出出的忙活,陆红英心里不是滋味,参加考试的是她们,薛花花却比谁都紧张,她喊薛花花别找了,“我们哪儿这么娇气,以前下雪咱还去河里钓鱼都没事,这点雪算啥啊,妈,你也别找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我们知道的。”
陆明文挨陆红英站着,也跟着附和,“对对对,妈,别找草帽了,我们丢三落四的,回来要忘记拿了多可惜啊。”
西西和东东站在门口,嘴上不说,那恋恋不舍的情绪明明白白在脸上写着呢,赵彩芝当即不想去了,想着报名费花了那么多钱,还有买笔买墨水的钱,不去太对不起薛花花了,只得背过身偷偷抹眼泪,陆红英拍拍她的肩,大声说,“咱是去考试的,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能不能精神点啊。”
薛花花这才作罢,牵着西西和东东送她们到公路边,很多知青们也提着行李准备上路,陆明不在,托她照顾小明,待考试的人离去,薛花花就喊他们去猪场,给他们烧红薯吃,小明恹恹的,兴致不高,刘云芳站在不远处,好几次想上前,又碍于什么踟蹰了。
去考试的知青们占多数,他们走了,生产队清净很多,连带着猪场干活的人都少了好几个,孙桂仙抓壮丁似的把刘大宝抓来帮忙,威胁他不干活下学期就不要他读书了,孙桂仙算是看清楚的,会读书是会读书的,不会读书是不会读书的,刘大宝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送他去学校也是浪费钱。
她叫刘大宝煮猪食,西西在外边看书,东东和小明则围着刘大宝要他烧红薯,趁着没人,孙桂仙凑到薛花花跟前,“花花啊,你家红英和彩芝能考上大学吗?”
成绩没出来,薛花花哪儿说得准,就她所知,今年高考蛮残酷的,很多人都会落榜,她摇摇头,“不好说。”
孙桂仙叹气,“我算是看清楚了,甭管黑猫白猫,抓到耗子才是好猫,看看你家彩芝和红英,女孩怎么了,出息了不照样孝顺你,看看大宝兄弟两,正事不干,天天琢磨些旁门歪道,我说他两句他还不高兴,我想啊,彩芝要是和红英考上大学的话,我想把大丫她们也送去学校读书。”
能让孙桂仙花钱培养孙女,她是挣扎很久的,她总觉得女孩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你花再多钱等她嫁了人还是别人家的人,可看看考大学消息传开生产队发生的那些事,好像她想错了,娶进门的媳妇也好,嫁出去的女儿也罢,只要不是没良心的,你对她好,她基本都记得。
队上有好多跟知青结婚的,为了高考,有的闹得离婚,有的拧成股绳更努力,追根究底,还是得看性格。
“读书好啊。”薛花花拿起扫帚,翻身踏进猪圈,“我早和你说了,男孩女孩不分亲疏都是自家孩子,条件不允许就算了,如果允许的话,都送去读书,增长了眼界,对他们和他们子孙来说受益无穷,就说小明吧,要不是雪梅坚持带在身边,会养成什么性子你也知道。”
可能看得人多了,薛花花觉得阶级不同的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差距是很大的,而这种差距,不仅仅表现在举止谈吐,更表现在各人眼界和行为处事上,任由这种差距代代传递,物质和精神的贫富差距会越来越明显。
对她们这种家庭的人来说,缩小这种差距的途径只有读书,读书才是出路。
“是啊。”孙桂仙颇有感慨,“雪梅会教人,你看她和陆明结婚几年了,啥时候看他们两口子吵过架?”作为女人,她都羡慕李雪梅了。
这边说着话,赶考的路上也正热闹,李雪梅和赵彩芝舍不得孩子,陆红英耐着性子逗他们开心,而前边,陆德文和陆明文把陆明夹在中间,死活要陆明跟他们睡,“陆明兄弟,你就跟我们睡吧,我们没去过市里,走丢了怎么办,雪梅以前就去过,她肯定找得到路的,有红英陪着,绝对丢不了。”
兄弟两的胳膊左右搭在他肩上,陆明哭笑不得,“旅馆房间就一张床,咱睡着会不会太挤了?”
“不挤不挤,大不了咱轮流睡床,今晚你和我大哥睡床,明晚我两睡床,轮着来公平。”陆明文急忙出对策,脑袋飞速运转着。
陆明扯着笑了笑,“我睡觉打呼噜,恐怕会吵得你们睡不着。”
“没关系,我睡觉也打呼噜,咱们睡,正好互相包容互相鼓励。”陆德文秒接话。
陆明又说,“我很大声。”
“不影响,我睡着了开水都烫不醒。”陆德文打包票。
陆明文狂点头,“是啊,不会干扰我们睡觉的,再说了,你这情况,和雪梅嫂子睡容易影响她,考试本来就够紧张的,你还在旁边打呼噜,吵得雪梅嫂子睡不着怎么办?还是让雪梅嫂子和红英她们睡吧,都是女人,紧张的话能聊聊天缓解缓解情绪啥的。”
陆明仍迟疑,陆德文赶紧拍拍他的肩,“就这么说定了啊,你跟我们睡。”
周围的女知青听得清清楚楚,聋子都听出陆明不想挨着两人睡了,陆德文他们还勉强人家,在生产队他们或多或少会给兄弟两面子,尤其没处对象的女知青,陆明文条件是整个生产队最好的,喜欢他的人不计其数,刘萌萌更是多年缠着他不放。
而高考的消息传来,好些女知青就变了态度,再看陆明文眼神明显不同了,陆明文再优秀顶多是山窝里的野凤凰,比城里人可差远了,等她们考上大学,在大学里找个对象,哪个不比陆明文强十倍百倍,罗梦莹不也是在大学里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城里人吗?
看兄弟两没有眼力见,刘萌萌露出不屑的神情,“陆明同志,可别被他们忽悠了,人家是想跟你们平摊打旅馆的钱呢。”
平心而论,陆德文和陆明文真没往钱方面想,刘萌萌既然提到了,陆明文快速插话,“对对对,你要是跟我们住,平摊下来的话能省很多钱呢,市里不是生产队,喝水都要钱,咱省着点花多好?”
去市里的开销薛花花早就准备好了,多的给陆红英拿着,他和陆德文身上只有几毛钱,也不知薛花花给的钱够不够,想想还是要节省才行,万一把回家的路费花完了怎么办?
钱还真是陆明考虑的地方,虽说李雪梅教书有工资,但仅够家里的开销,小明长得快,衣服鞋子都得花钱,他们准备等两年再生个孩子,不多攒点钱,将来生孩子哪儿够用,想了想,他转身问李雪梅,李雪梅没啥意见,陆德文和陆明文激动地拍手,“就这么定了啊。”
县城车站拥堵不堪,都是去市里准备考试的,空车来了就走来了就走,陆德文和陆明文怕走散了,紧紧抓着陆明不松手,而陆红英赵彩芝李雪梅抱团,六人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挤上去,车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往回把杵着背篓能坐,今天全是站着的,陆德文他们在后边,陆红英她们在前边,说话都要靠吼才能听见。
除了李雪梅,其余三人还是第一次坐车…站车,陆明文被挤在最中,周围的人个子又比他高,任他脚垫得再高都看不清窗外的景色,只得问陆明外边有什么,人多挤得喘不过气,陆明边看窗外边给陆明文说,听了十几分钟吧,才听陆明文抱怨,“和咱生产队没什么两样嘛。”
太兴奋的缘故,到市里后,仍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他们找了间离考点近的旅馆,还没走进大堂,柜台里的女同志直接冲她们摆手,“满了,满了。”
就这样,几人在考点周围晃悠,街上路灯亮起,他们才找到落脚的地儿,是单位楼,有两间卧室,收费比旅馆贵,但能自己做饭,陆德文他们嫌贵,陆明觉得挺好,反正他背篓里带了很多吃的,借他们的锅热热就能吃,去外边吃饭的话还得花钱。
“成,就住这吧,离考点就一条街,咱不用赶时间。”陆红英一锤定音。
他们住在3楼,双方签了协议后,陆明文就迫不及待的往楼下跑,陆红英问他去哪儿,他欢呼雀跃的指着外边亮着光的灯,“我要看电灯去!”
陆红英翻了个白眼,见房东好奇地打量着自己,陆红英抽了抽嘴角,拿出钱付账,顺便解释,“我哥,乡下来的,没见过电灯。”
对方恍然,指着门后的电线,“房间就有,你还是叫他回来吧。”
陆明文:“……”他刚进城就丢脸了?“红英哪,房间的电灯没这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