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2 / 2)

就是孙桂仙她们被骗的钱没拿回来心疼了很久,逢人就说这事,恨不得诅咒对方喝水呛死吃饭噎死,骂人的话翻来覆去就几句,被刘云芳笑了好几回,笑孙桂仙年纪大了忘性大,久了不骂人怎么骂人都不会了。

以前两人互看不顺眼,慢慢的关系倒是好起来了。

年底陆德文他们没有回家,说是忙毕业的事,明年毕业后回家,就赵彩芝回家过年,村里的房屋没什么改变,家家户户都是茅草房,但人们精神面貌不同了,赵彩芝问薛花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薛花花自然而然的回答,“年纪大了,想开了吧,再者家家户户都能吃饱饭了,能让的就让一步。”

的确,生产队氛围好起来后,想嫁进来的人更多,田家的田小翠老大不小,之前有人说她会成老姑娘嫁不出去,人家找着婆家了,对方家庭条件还不错,说看上田小翠文静善良,这可把郝菊两口子高兴坏了,请陆岩石做套家具,衣柜,箱子,粮食柜给田小翠做嫁妆。

赵彩芝吃惊,“岩石都这么厉害了?”

“嗯,人聪明,找到窍门后学什么都快,接的生意不少,干活不吃饭只收钱,很多人说他爽快,村里好几个孩子跟着他干呢。”孙桂仙托陆岩石问问哪个师傅肯收徒弟的,问了圈问到两个,有个是给村里做酒席席面的,还有个是到处收粮食去外地卖的,不过不算徒弟,给他们做帮手,管饭给工资的,换作其他人,听说能挣到钱可能一窝蜂的扑上去了,孙桂仙她们特别耐得住性子,想想觉得不行,娃太小了,多学点东西再挣钱才行,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她们都很慎重,倒是有沉不住气的儿媳妇想把娃送去,想着能挣多少是多少,被老太太们训斥了顿,逢陆岩石自己接活儿干,就让他们跟着自己学,平辈的不算徒弟,能教多少是多少。

“咱村的孩子都没长歪的,将来日子不会不会差哪儿去,至少比他们爸妈这辈人要强。”赵彩芝回家后就帮着薛花花背菜去镇上卖,菜园子和自留地的菜多,她们根本吃不完,又没法寄给陆德文他们,只能卖,冬天蔬菜稍贵,一天下来能卖不少钱,至少比赵彩芝想象的要多。

“妈,我回家跟着你种蔬菜卖算了。”

薛花花好笑,“你是要干大事的,卖蔬菜多浪费你时间啊。”卖完蔬菜不到傍晚,薛花花买了点饺子皮和肉,回家准备包饺子吃,东东最喜欢吃饺子,韭菜鸡蛋馅儿的,西西喜欢吃猪肉白菜馅儿的,兄弟两口味不同,但韭菜和白菜季节不同,薛花花包饺子用不着准备两种馅儿。

经过崔家包子铺时,崔凤仙喊她,装了几个包子要她捎回去给孙桂仙,“让大宝奶奶有空来镇上玩啊,我们要顾铺子走不开,她们过生我们都没去,不知她生气没。”崔家的包子铺生意红火后,旁边跟着又开了两家,崔凤仙怕生意被旁边抢走了,天天都在店铺守着。

薛花花把包子装进背篓,替孙桂仙解释,“她咋会生气,天天念叨着你们呢,知道你们忙不好耽误你们时间,年底关门后来村里玩啊。”

“一定来,囡囡也想去玩,等初中补课的学生放假我们就赶集那天才开门,到时就有时间了。”

和崔凤仙寒暄两句她才和赵彩芝走了,大宝当兵去了,崔晓云带着囡囡做生意也不容易,孙桂仙常说想去店铺帮忙,怕嘴笨说错话影响生意不敢去,这才不怎么来包子铺了的,再者大宝不在家,她经常往包子铺跑不好,孙桂仙有时爱贪点便宜,在外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不希望有人说她上门打秋风,所以不止她,整个刘家人都少有去包子铺蹭吃蹭喝的,孙桂仙不允许有人丢她的脸。

蜿蜒盘曲的山路上,有其他赶集回家的人,薛花花经常在镇上卖菜,好多人都认识她,以前是听过她的名字和她在生产队的光荣事迹,如今看见她就能喊出她的名字,不仅喊得出她名字,还知道旁边跟着的赵彩芝是她儿媳妇,打招呼时顺便会和赵彩芝说两句,赵彩芝刚开始放不开有点紧张,渐渐适应了表情自然得多,她没有架子,给人的印象特别好。

赵彩芝想起赵彩萍赵彩莲对她抱怨的,人家听她的名字就问是不是赵东良女儿,说赵东良骗了他们多少多少钱要赵彩萍她们还,赵彩萍说这个名字让她觉得丢脸,但她面对的是戛然不同的待遇,没人问她她爸是不是赵东良那个专门骗人钱骗人粮食的,而是客客气气的说‘你就是薛花花的儿媳妇啊,看着就是心好的’,她偏头看着跟人说话的薛花花,心里暖暖的。

待周围没什么人时,她和薛花花说起赵彩萍的抱怨,赵家人把田地给别人重,完了只分粮食,可那点粮食完全不够吃的,没有办法就到处行骗,骗别人说他有个了不起的兄弟,借了钱他兄弟会还,去镇上到处赊账,欠了一大屁股债,有的还是以赵彩莲和赵彩萍的名义,以致于好多人跑来问赵彩萍她们还钱。

她问薛花花,“妈,你有没有听说我爸妈到处骗钱赊账的事,他没有打着咱家的名义乱来吧?”薛花花正直善良了一辈子,别叫赵家人连累了名声。

“没,没听说过,他们应该不敢吧。”薛花花经常赶集,镇上每家铺子的老板都认识她,赵东良他们赊账的话不可能不和她说,要去其他镇赊账的话也该有风声传出来,她从来没听谁问过她,赵家人该是有点怕她的,赵彩芝读书后,赵东良他们就没来过,有两次赶集她看到赵成刚和几个穿得吊儿郎当的人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什么,看见她像看见洪水猛兽似的,脸色都白了,她没过去和赵成刚打招呼。

赵彩芝表示怀疑,“妈,他们真惹了事你别替他们出头,根坏了掰不正了,彩萍和彩莲被他们拖累得都不好意思出门了。”摊上那样的父母,除了倒霉任命还有怎么办。

“我心里有数,我看你大哥他们怕我,不敢打咱家的主意。”

赵家这两年做的事越来越过分,大哥几天几夜不着家,有人说被公安抓了,好像是去县里偷别人的东西出来卖被抓着现行,她爸妈没意识到自己儿子做错事,反而埋怨开店的老板,赵彩萍说起这些都哭得泣不成声,嘴上再说不往来,心头仍把他们当作家人,哪儿会想到发生这样的事。

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希望赵成刚从派出所出来能改过自新吧。

家里就四个人,薛花花卖了头猪,自己杀头猪来吃,也不知她养猪的消息怎么传到外边的,县里来了人说要买她的猪,价格下来收猪的给的价格要高,猪不好称重,都是估算的,对方爽快,薛花花也没还价,一头猪卖了两百多块钱,生产队的人羡慕得不行,都说明年要养猪,让薛花花教教她们。

杀的猪薛花花卖了几十斤,剩下的灌成腊肉香肠,像往年那样寄给罗梦莹,陆建勋,今年多了陆德文和陆明他们。

陆明说李雪梅忙走不开,他带着两个回家麻烦索性就不回来了,给陆老汉他们寄了钱和衣服,还有给西西和东东买的年货,除了书籍有两个玩具汽车,东东打开就去村里到处炫耀了,玩具汽车尾部有个拉线,拉出来把骑车搁地上骑车自己会往前跑,和马上路开的货车没什么两样,东东喜欢得不行,晚上睡觉都要搁在枕头上。

年后赵彩芝去学校,东东还让她回家给买个大的,赵彩芝说好他才放赵彩芝走了。

没哭没闹,催赵彩芝走快点,脸上没半点分别的情绪,村里人看见后都说东东长大了,妈妈离家也不哭了,东东扯着嘴巴笑得更欢,不忘给赵彩芝招手,提醒她路上注意安全。

孩子们开学,意味着农活又要来了,赶在春种前,陆岩石来找了薛花花一次,想借钱在镇上租个店面卖家具,手里的钱不够,陆岩石做家具在周围有了点名声,他做工细致,家具样式也好看,起初是在村里,慢慢的镇上的人也请他去做家具,不知谁给陆岩石出了主意,让他做好了家具放在店铺卖,县里是有卖家具的店铺的,但镇上没有。

陆岩石身边有几个帮忙的,陆岩石会教他们做木工,还会给他们开工资,薛花花卖猪的钱没存,问陆岩石够不够,不够的话她再去娶,陆岩石说够了够了,见薛花花问都不问他原因,也不让他写借条啥的,他不禁问薛花花,“薛奶奶,你不怕我不还钱吗?”

问薛花花借钱前他去过他外公舅舅家,听说他要在镇上开店铺,都说他挣不了钱,会亏本,劝他脚踏实地点,现在有的钱挣就该知足了,别好高骛远……他们说了很多,其实就是舍不得借钱,陆岩石来找薛花花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需要的钱多,他真想不到其他人了,他爸妈爷奶都不赞成开店铺,不肯出面替他借钱,怕他还不起。

“不还钱也没啥,只要这钱是用在正道上的比什么都强。”薛花花不差钱了,能帮助些身边努力创业的年轻人是好事,多少在奋斗路上希望有人能拉他把,常常因为没人伸出援助之手而渐渐沉默下去了,“钱你拿着,别有思想负担,按着你的计划慢慢来,我觉得你能成功的,想个响亮的招牌,要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你卖的家具是最好看最结实的。”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没有挣不到钱的,陆岩石的想法有实践性。

陆岩石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薛奶奶,挣了钱我就还您。”

多年后,已经在家具产业闯出片天地的陆岩石始终记得自己拿着钱离开的心情,薛花花和他说的话陆建勋也和他说过,‘年轻人不要怕跌跟头,怕的是瞻前顾后不敢尝试……’,记着这句话,每每手底下的人要出去自己打拼时,他从来都会鼓励支持,行业有竞争才有前进的动力,对自身的进步种督促,对消费者来说也是件好事。

薛花花也不知自己借点钱给陆岩石会让他取得将来的成就,陆岩石是村里最先富裕起来的,他的家具店在镇上出名后他没急着去县里发展,而是去其他镇开了很多分店,几乎每个镇都能看见陆岩石的招牌。

陆岩石挣了钱后没有忘记村里的人,捐钱修了所小学,周围几个生产队的孩子不用天天走很久的路去公社小学读书,同村的孩子学费全免,开设了幼儿园学前班,孩子满4岁就能读书,说起陆岩石的成功,好多人都不敢相信,他们眼里,陆德文他们几兄妹该是最有出息的。

陆德文毕业后进了部队体制做空军,陆红英留在北京所小学教书,学院领导推荐她去教育部做文职,她拒绝了,去了小学教书,陆明进了医院,是名妇产科的医生,陆明文毕业后就结婚了,婚礼在北京办的,薛花花趁着机会去了趟北京,逛遍了北京大街小巷,□□前飘扬的国旗,鲜艳而鼓舞人心,国旗随着太阳缓缓升起的那刻,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泪流满面。

她活了两辈子,上辈子不幸多过其他,身边的人跟着不幸,这辈子努力活着,有原则有态度,向善向美,她庆幸自己没有碌碌无为的活着,庆幸儿女积极向上传播着正能量,庆幸有人受自己感染对他人善良而大方,烦过,累过,然而想到自己成为了个对社会对周围环境有用的人,每天似乎都精神饱满起来。

小学开学典礼的这天,薛花花去操场看了热闹,空旷的操场,已没了往昔保管室的影子,3层楼的教室亮堂堂的,陆岩石站在升旗台上,神色坚定而严肃,“学生是我们祖国的未来,你们的成长代表着祖国的成长,我希望大家用心读书,争取考大学,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陆岩石的话很鼓舞人心,下边的孩子们听得神情激昂,每个人都爱着自己的国家,聊到祖国心情便激动得难以平复,像她站在□□前那刻喷薄而出的泪水,是激动是喜悦也是对往昔种种的回忆和反思。

讲话还在继续,薛花花听了会就背着背篓走了,蔚蓝色的天空下,远处的山渐渐染上了金黄,稻田是稻谷丰收后的狼藉,她挥着镰刀,背呈自然的驼着,沿着宽敞的公路上山,经过棵酸枣树下时,背后突然传来道高昂喜悦的声音,“妈吶,我就晓得你出门捡柴了……”

多年的语调仍然没什么变化,薛花花转身,十几步远的公路上,三个穿着正装的男人并排站着,笑容堆成了朵花,旁边站着3个穿裙子的女人,其中个肚子微微隆起着,“妈呢,看到我们是不是很惊喜,故意不告诉你偷偷回来了。”

边上皮肤最黑的男人大步上前,顺势接过薛花花手里的镰刀,回眸喊,“二嫂,没捡过柴吧,你怀着孕完全能捡,不把背篓装满不能回家的。”

薛花花有些回过神来,不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出现幻觉了,她喊了声,“老四,你们咋回来了?”

陆建勋取了薛花花肩上的背篓丢给陆德文,“想妈就回来了呗,这是咱的根,没事就回来看看,顺便向你汇报工作情况,保证没做丢脸的事儿。”陆建勋说得没心没肺,最边上的陆红英却微微红了眼眶,怕薛花花发现,忙弯腰捡路边的枯枝,她妈操劳了几十年,从没想过自己,要不是陆明妈记得后天是薛花花生日,恐怕她们几兄妹想不起要给薛花花过生,倒是她每年过生,薛花花会写信给她祝她生日快乐,她记得班里每个学生的生日以及家庭住址,包括她们父母的名字长相,却连自己母亲的生日都不曾上过心。

而薛花花会把她的任何事都放在心上,薛花花知道学校的事儿后,给寝室的两个同学写了信,她见过薛花花批评梁兰芬的犀利言辞,却不想那是口下留情了,她记得苗凤凤看了那封信后直接哭了,另外个女生也脸色灰白的找她道歉,帮忙去班里澄清。

在薛花花面前她从来报喜不报忧,但她清楚她身边所有的事儿,丁点委屈也会自己出头,便是罗慎都认为是他连累了自己,心存愧疚到天天给自己张罗对象,说自己不结婚的话他会自责一辈子。

出了事,薛花花永远冲在前边护着她们,而当她们有能力保护她时,她却远在千里之外,她揉了揉眼睛,捡起枯枝扔进背篓,捡起背篓往自己背上背,陆德文急忙夺了过手,“我来吧,捡完了打酸枣,晚上让妈做酸枣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