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确实累了,上了床不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又在宫里,但环境,陈设却是他的书房,以及书房的床。冯凭在他怀里,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她脸色苍白,笑微微的,病好像是好了,柔弱无骨地偎依在他胸口。
两个人非常愉快,一边亲热地抚摸着彼此身体,一边甜蜜蜜地说话。你问一句,我答一句,我又问一句,都是眉开眼笑,话儿多的怎么都说不完。说一会儿累了,又接吻,叠在一块**。做完了,又翻过身来,继续搂着亲热热聊天。
屋子外面,他妻子慧娴的声音在说话。
也听不清是说什么,依稀听得出是在交代丫鬟做事,对话也是你一句我一句,又清楚又模糊。过一会,又好像听到他在叫阿龙,说:“阿龙乖,不要玩蚂蚁,地上脏。”又喊丫鬟:“快把他抱过来,不要让他戳蚂蚁,蚂蚁有毒,咬了要肿的。”
阿龙奶声奶气的,不知道哪里磕破了,还是摔着了,又哇哇哭了起来。慧娴一边心疼地哄:“哦,不哭不哭,阿龙不哭。”一边骂丫鬟:“你是怎么看着孩子的?我就一眼没看见,他就摔到月季丛里去了。你看看扎的这一脸,全是口子,都流血了。”
声音就在门外,每一句话都如此真实,却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被耳膜阻挠,进不到大脑里。门外的人只顾说话,门内的人也只顾亲热,互不干扰,只是各自做各自的事,好像不知道有彼此的存在。
一上午,李益接二连三的做梦,
梦中的内容光怪陆离。
起初还有人,还有场景,后来便看不清人,也没有具体的场景了。很多画面都像是碎片般一闪而过,画面飞速地闪来闪去,拼凑不出完整的情节。
这一觉睡的很累。
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爬了一百座山似的,四肢僵硬,脑子是木的,头中一直在响。他打开房门出去,看到院子里光线明晃晃的,太阳已经越过了天井,照到了台阶和墙根上,日头到了西边。他大致判断了一下时间,快要到黄昏了。
他看到院中有胡床,想走过去,闭上眼睛,晒晒日头,清醒清醒。不料那胡床在烈日下晒了一天,烫得都能摊鸡蛋了,一屁股坐下去,他就飞似地跳了起来。
太阳还很烈呢,外面站了一会,身上就像火在烤。
他又不想待在屋里,呆在外面又被烤得不行,移到阴凉处也还是热。正感觉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慧娴来了,看到他,说:“你醒了?”
慧娴神情有些不高兴,李益问她怎么了,慧娴说:“阿龙上午玩耍,滚到月季花丛里去了,身上都扎破了。我让他不要玩蚂蚁他非要玩蚂蚁,那小丫鬟在旁边看着,也不长眼睛,就让他到处乱钻。”
李益想起了睡着时做的梦,又听到她说话,整个人有点恍惚,突然怀疑自己还没醒,还在梦中。他顿时想起冯凭了,借口要去喝水,悄悄回到房中,想看她还在不在,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大屋子,床上只有凉簟,和掀开的薄被。
第13章 兄弟
李益也不知怎么,突发奇想。他走到床边去,怀着隐约的期待,掀开那团在一起的被子。
自然是没有人的。他又往帐子后面去看了看,将帐子掀起来。婢女进来收拾床铺,看到他这个动作,问道:“郎君在找什么?什么东西丢了?”
李益敷衍道:“没找什么……”目光则暗暗打量屏风后,桌案下,甚至瞄了一下床底下。
婢女看出他在找东西,说:“郎君找什么,我帮郎君找吧。”
李益低声说:“不用,没事。”
他出了门,来到院子里,看到墙根有个猫窝,里面铺着旧衣,忍不住将手伸进去翻了翻,没有。又往猫洞里瞅了瞅。
慧娴在吩咐晚饭,他就在院子里和各个屋子里东瞅瞅,西看看。又怕被家人看出行迹,假装出散步的样子。他将宅子里各处角落找遍了,也没找到有人在。
日头渐渐坠入西山,仅留下昏黄的光线,这边慧娴叫他吃饭了。李益怅然若失,终于意识到梦早已醒了,知道自己犯了一下午的傻。
吃饭的时候,他想起自己白天的种种举止。竟然还把猫窝翻了一遍,还特意站到远处眺望房顶,还把每个屋子的床底下都找了,他突然感觉很滑稽,想捧腹大笑。
脑子里想什么了?
猫窝?一个大活人,他怎么会想去翻猫窝。他越想越觉得好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傻事,像个小孩子似的。他一想笑,就忍不住地,噗嗤一声大笑了出来。
这一笑出来就收不住。
他捏着筷子,头埋在桌上,开始狂笑。
坐在他对面的慧娴,正认认真真地数着米粒吃饭,心事重重一言不发,听到他笑,整个人都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看错了,抬了两只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李益知道慧娴在看他,拼命想克制住笑声,但是越想克制笑的越厉害。
慧娴看他笑,也笑了,说:“你在笑什么呢?”
李益一只手按着脸止笑,一只手直冲她摆手,表示没事:“别理我。”他笑个不停:“我有病,你不要理我。”
慧娴笑说:“你到底怎么了啊?”
李益连连笑说:“我有病,你别看我,别看我。”
他笑的肚子疼,留的慧娴在对面尴尬陪笑。过了好一会,他终于止住,面红耳赤地直起身来,重拾起筷子,脸色恢复了正经:“继续吃饭吧。”
慧娴看他奇怪,却又不好问,遂继续吃饭。
李益时不时还要笑一下。
他特别想将自己做的这件傻事告诉她,让她也听了,跟自己一起笑。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事,还是自己做出来的。
慧娴低声说:“今晚让阿龙跟奶娘睡,你就在正房睡吧。”
李益闻言,笑淡下去了,说:“他夜里醒了,找不到你又要哭,你还是带他睡吧。”
慧娴说:“没事的。他最近跟奶娘亲,喜欢跟奶娘睡的。”
李益说:“你还是带他睡吧。万一半夜又要闹。”
慧娴默了,没再出声。
结果李益当晚又没在家中,晚饭过后,有好友派小奴送信,说是得了幅王献之的字,请他去帮忙鉴一鉴真假。李益一向对这些书啊画的来兴趣,一听说有名家的书迹,立刻换了衣服,跟慧娴说:“今晚上我可能不回来了,你早点睡吧不用等我,外面大门留下就行。”
慧娴想说什么,就见他一身灰色锦袍,大步出了门,叫上车夫,扬长而去了。
慧娴心里挺不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