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狠的他很喜欢!这种看上去光明正大实际上叫人根本没法还手的办法,那些日本人除非收买矿业协会,从定规则的一开始就堵住这个源头,否则他们根本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他要寻衅,就是理直气壮了。
他脑子里头已经转过了百八十个如何施行这事儿的法子,那边瞿凝这才说了第一条呢,她继续往下讲:“另外,我从北京的事情里头得到了一点启发,那就是众人拾柴火焰高。谨之,有些事儿咱们要是做了独夫,难免双拳难敌四手。您明明是少帅,明明是这东三省的最高指挥官,那又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种身份地位呢?凡事亲力亲为,在别人眼里就多了把柄,关键时刻被人抓出来打击一下也不是玩的,这事儿上也是一样。我在想,那些勾结倭人的二洋鬼子得了利益,那不得利益的人,难道就没有眼红的?原本矿业里头,肯定会有人被他们排挤的,我们自己大可不必出面,只找几个代理人出来跟他们打对台,扶植一些矿主起来,肯定会比我们自己出面来的好。有道是隔行如隔山,矿业这事儿本不是我们的本行,做起来就难免有疏漏,那些以此为生的人,若得了少帅您的支持,那还不做的风生水起,他们也就别在这行混了。”
唐少帅“唔”了一声点了点头,黑竣竣的眸子轻轻在她的面上一拂。
都说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胸大无脑”,自家夫人却是刚好相反,这叫他只想拔枪杀人把那边弄个血流成河的事儿,到了她手里,怎么就变成了这么简单的四两拨千斤?
她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啊!
瞿凝瞧他又有些神思不属起来,面上多了几分淡淡的叫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反而是方才的煞气一扫而空,她这下子就觉得牙酸了: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她哪里还会不明白,这货一颦一笑之后都藏着什么样的含义?
这分明是春心又动,简直是想把她又当谋士使,又当床上的玩偶娃娃用啊!
这天底下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她想了想,忽然脑子一转,冲着他嘻嘻一笑,柔柔和和的启唇道:“谨之,我向你讨个任务,谨之你可务必要答应我。”
唐少帅一愕回神---他方才正在脑补“如何感谢她的三百六十五种方式”,正想到能让两个人都觉得心旷神怡的某一种,却偏偏看见她正笑得让他心荡神摇,一怔便不假思索的答应了:“夫人只管说,为夫无有不从。”难道是她要用另外高难度的一种?也不是不可以啦。虽说体力消耗大了一点,但是只有耕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嘛,反正最多他辛苦一点也就是了。
瞿凝依旧是笑眯眯的,眼底却似有精芒一闪--叫你答应的快,叫你x虫上脑,叫你心神不属,她立马将自己的要求说了:“我想亲自去千金窑看一看。”她渐渐严肃下来,没了方才调笑的表情,“有道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管窑上的情况有多坏,我想,作为我们,没有实地见过那些人的疾苦,就万万不能随意下了定论。作为东三省现在的统治者,若他们活在水深火热里,这就是你的失职,而我……只想为你的英明,添砖加瓦,查漏补缺。”
“……”唐少帅听得出来她话语里的恳切,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眶里都有点儿温温的热,这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对着这样一双赤忱的眼睛,他方才的念头全都不翼而飞,他想了一想,点了点头,“你要去,可以。”瞿凝还来不及高兴,他已经补充了下去,“我陪夫人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可能都只有一更。或许明日恢复双更,或许后天。希望亲们不要生气_(:3」∠)_实在太忙了。
☆、第106章 罪愆(4)
既然定下了方略,那么想要轻车简从不惊动人的去探个究竟,就得托一下真正懂行的人才行。
黎昊亮悄悄投靠了他们这边,委任状也已经给了下去,但到底还没经过血火的试炼,唐少帅本对他还存着几分疑惑。但黎昊亮本就是靠矿业发的家,他们要去探一探煤矿的实际情况,就没有比他更懂这件事的了。
瞿凝即刻约了他来,三言两语之间敲定了他们将要伪装的身份---准备去千金寨矿业考察投资的大老板。新婚夫妇,刚自国外归来,在家里都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二代”,总之两人要演的就是什么也不懂又很想入行赚一票捞一笔的肥羊。
既是此种身份,那他们两人自也不能像往日那般素淡打扮,瞿凝穿了一身贡缎的长裙,外头一件像火一样仿佛熊熊燃烧着的火狐大氅一披,满身都“披挂”上了金玉首饰,遍身珠光宝气,贵不可言。她转头去看,室内唐少帅也在镜前整装,他是一身西装笔挺,手里假模假样的拎了一根二鬼子才喜欢的文明棍,鼻梁上还架了一副玳瑁眼睛,遮住了过分锐利的眸光。
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都觉得对方有几分陌生感。
瞿凝停了一下,忽然忍不住的出声吐槽:“衣冠禽兽……”
可不是嘛,她前世老是在抗战片里头看的那些什么伪x间谍,假洋鬼子就喜欢这么打扮,瞧着倒是人模狗样的,可里头包着的多半是颗禽兽心。
唐少帅可不知道她心里头这些弯弯绕绕,听她忽然说了这么一个词,他忍不住的讶了片刻,回身看了一眼镜中被修身西装包裹的格外修身玉立的形象,垂头丧气了一秒钟:“……有这么糟糕吗?”
瞿凝嗤嗤的掩唇笑了好一会,终于直起了笑弯了的腰,看了他一眼,顺手替他从床上拣了一条深蓝色的领带打上,男人乖乖的站着一动也没动的任她施为,直到她终于完成了手上的工作,这才拍了拍他哪怕是西装也裹不住的肌肉虬结的胸膛:“我们这么打扮,看上去真像土豪暴发户啊。你是二洋鬼子衣冠禽兽,我的定位大约就是有闲有钱每天在家里赏花看戏的贵妇了吧?”她耸了耸肩,“就是打扮的再好看,身上也有种衣服掩不住的铜臭味。”
“……”唐少帅无语的瞅了她一眼:有这么说自己的吗?
瞿凝却已经拿了小礼帽往外走,笑吟吟的说道:“好啦,咱们这就出门吧。”
****
千金寨的千金煤,这段日子气氛很是紧张。
谁都知道,东三省现在来了个什么上峰,新官上任三把火,现在正憋着股劲儿到处找人茬呢。刚到第二天接风宴就六亲不认的把孙议长给撸了,后头他们上面的人又说,那位唐少帅很有可能会来找煤矿的麻烦。
这么一来,那些老板们就有些心慌慌的了。
他们自己人知自己事,不可告人之事甚多,有些事情别人不去细究还好,要是要去追究的话,那是满身的窟窿眼儿堵不上。
为了转嫁他们自己的风险,这些幕后老板们眼珠一转,就计上心来。
这几日,煤矿上到处都是人心惶惶的谣言,说东北新主唐少帅要重定矿业规则,可能现在的煤矿都要开不下去,而因为这种风险,老板们要裁撤矿工,会有大批人失业----说白了一句话,现在风声紧,老子们不雇这么多人了,你们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这么一来,矿上就炸了锅。
要说若还有别的生路,谁愿意整天整天的就是在不见天日还直不起腰来的矿下干活?那个矿工不是有一身病痛?
但这些矿工们大部分都是流民,到关外来扛活就是为了能赚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而矿上的活虽苦虽累虽赚的少,但到底还能勉强熬下去,总算还能有口嚼裹。
只如今若要裁人,他们这些人连回乡的路费都出不起,怕是有无数人要冻死饿死,死在回乡路上。
更何况他们在东北也不是一日两日的,这拖家带口的,小孩子和妇人就更加熬不起这漫漫归家路,这岂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一下子几乎是哀嚎遍野,就有那有乡邻有组织的,当下推了几个领头的出来跟老板们交涉去。那几个人苦着脸回来了,带回了老板们的意思,非要继续干,也行,但工资还得再降一降,毕竟现在少帅当事,说不准哪一天就逼着要停工,这么一来,老板们也是扛了风险的,实在是出不起那么多钱了。
瞿凝他们到千金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路边连绵不断的就是低矮的棚子,而棚子里头飘出一片一片的哀嚎和哭声。
黎昊亮当时都是愣了一愣,看了一眼唐少帅瞬间就冷了下来的眼眸,他急忙左右看了一看,找到了正站在路边上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一个高大的青年男子,挤进去喊了他一声:“东子!你们这是说什么呢?”
“黎老大!”那被他叫人东子的年轻人眼眸一亮--这人有一双细长而极灵活的眼睛,虽然面容愁苦,但这会儿一见了黎昊亮,立马就少了几分愁色,他几乎是跳了起来跑过来,“黎老大您最近去哪儿了?大伙儿这都要活不下去了!”
黎昊亮眉心一皱,心底倒是越发多了几分惶恐。
自打收了唐少帅的委任状,他就开始准备自己的退路了,跟矿上的联系,就未免稀疏了一些。虽说知道这些时日矿上头有些异动,那些老板在暗地里策划要引起暴动,但他却不知道,事情现在到底是发展到了哪一步。
这会儿听这东子的口气,他心里却有些担忧起来:该不会他只离了十数日,这局面就不可收拾了吧?
那东子倒也精乖,眼眸一转就看见了那正站在旁边手挽着手,衣衫华贵的一男一女,有些惊疑不定的拿土话问黎昊亮道:“老大,那两人是谁啊?这打扮可不像会来咱们这耍子的人呐!”
黎昊亮轻描淡写:“两只羊牯。”他顿了顿,“我这些日子就是在和那两位老板接洽,他们都是留学回来的‘斯文人’,手头也松的很,现在他们想在咱们这投资分一杯羹,我想着这样的老板,总比咱们现在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狠人来的好一点,对底下人怕也宽容一些。所以就领他们来看看,这几日就是在忙这个,”他看了一眼依旧有些愁眉不展的东子,“你倒是说说,最近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东子唉声叹气:“老大你是好了,咱们这些人,现在可都要活不下去了!原本每日要下矿十二三个小时,我算是个乙级,一天也能赚个三角四分的嚼果,媳妇儿再给做点针线贴补贴补,这么着一个月也勉强能挨过去。只如今,老板们说乙级得降半角钱,这么一来一天才二角九分,我再努力,还不到原本丙级的工资,这么着叫人这么活?我本来是乙级倒还好一些,可苦了那几个本来就是丁级和戊级的,这么一来这钱还不够吃饭的,这事儿……老大你可得替我们跟老板说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