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近榻前,他才从苏靖荷身后走出,跪下膝,含泪喊了句:“娘。”
床榻上枯瘦如柴的孙姨娘睁开眼,期冀地侧过身,待看见苏正时,眼神暗了暗:“怎么是你。”
苏正有些无措,连苏靖荷都听出孙姨娘的画外音,她想见的,并不是这个小儿子,怕是日盼夜盼,等的是大儿子,可惜,她如今的身体,应是等不到了。
“娘,你瘦了,这里丫头可是伺候得不好,以后正儿留下来照顾姨娘。”苏正跪着上前几步,伸出手想抓着姨娘,有有些犹疑,或许是因为这样惊骇的瘦弱,让他有些害怕。
“呵呵,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好。”孙姨娘抬头看着苏正后头的苏靖荷,她眯着眼,带了恨意,有些挣扎想起身,双腿却怎么都动不得,只道:“你来做什么,看看我死了没有?”
苏靖荷摇头:“正儿想见你,我不过帮他。”说完,退了几步,却不敢出去,都说孙姨娘有些神志不清,保不住连自己的儿子也伤害。
“正儿,正儿!“孙姨娘连声喊着,苏正伸手上前安抚着姨娘:“姨娘,正儿在这,在这。”
“你若还当我是你娘,以后再不许和这个女人亲近,是她还得娘这个样子,是她,你要给娘报仇!”孙姨娘愈说愈激动,可惜她没有力气起身,否则非要扑过苏靖荷身上将她撕咬。
“娘,不是这样的,三姐是好人,是秦姨娘坏!”苏正极力劝解着。
“你懂什么,她们都不是好人,你该想办法让你爹接回你大哥,只有你大哥才是你最亲的人,你大哥自会为姨娘报仇!”孙姨娘怒吼了一句,见苏正一直摇头,仿佛刺激一般,抬手打了苏正一巴掌,因为没有力气,这一掌不重,可却是用尽了全力,打在苏正脸上,心中更痛。
“娘……”
“别叫我娘,谁是你娘,我不是,不是!”孙姨娘眼神开始有些涣散,疯闹过后,又痴痴笑了起来:“你这个孽障,怎么会是我儿子呢,我只有阳儿,我的阳儿呢,阳儿!”
说完,还是四下寻找,之后愈加不可理喻:“你们害了我阳儿,阳儿!你这个孽障,*的孽障,都是你的不详,克死了我才刚出生的孩子,如今又害了我阳儿,还我阳儿!”
说完,就要往苏正脸上咬去,好在苏靖荷及时拉开苏正,孙姨娘的动静将外头候着的丫头惊动,赶紧进来按住姨娘,“三姑娘带着五爷赶紧走吧,姨娘已经神智不请了,时常发疯,连大奶奶都不再来看姨娘了。”
苏靖荷点头,最后看了眼孙姨娘,才拉着不肯的苏正往外走。苏正一直紧紧拽着苏靖荷的手,出了屋子,才是问着:“娘真的疯了?”
苏正已满脸泪水,眼神木木的,怕是被刚才的场面吓住。许久问出:“娘是因为不清醒了,才说三姐是坏人,对不对?”
苏靖荷回身看着苏正,好一会儿,温柔点头:“对。”
苏正松了口气,却又很难过:“娘还是喜欢大哥,要是大哥能回来,娘的病许就能好了,三姐可能?”
苏靖荷摇头,她确实没有这个本事。而此时脑中却回荡着孙姨娘的话语,*的孽障!孙姨娘疯了也知道护大哥,不该对亲儿子这般,或许,正儿并不是?看了看低头正难过失落的苏正,眉眼,竟有几分像二婶……
☆、第72章 花灯
元宵元,闹花灯,
耍狮子,舞大龙,
满街都是红灯笼,
家家户户齐欢腾。
圆汤圆,碗里盛,
你一口,我一口,
最大最甜给阿娘,
讨个吉利又添丁。
马车缓缓驶过福和巷,耳边清脆童音传来,苏靖荷忍不住掀开车帘子,墙角约莫六七岁的孩子们围在一起踢着毽子、闹闹欢欢唱着童谣。
这般简单的欢笑,苏靖荷一时看得出神,一旁绿萝忍不住说着:“三姑娘还没去菏泽那会儿,二姑娘、四姑娘和三爷都还小,咱们荣华院里也常常这般欢腾,尤其四姑娘毽子踢得好,却总被三爷不开眼踢上房顶。”
被绿萝这般一说,往事浮现在眼前,苏靖荷敛起唇角的笑意,放下帘子,道:“那时还小,不知道喜恶。”
马车里瞬间冷了气氛,苏正却毫无所觉,一股脑地将头探出马车,说着:“三姐,这儿是哪儿,我怎从来没开过。”
一双眼睛眼睛直溜溜转,看哪里都是新鲜,绿萝见他这模样,噗嗤一笑:“爷统共没出过几回府,京城可大着哩,爷没见过的地方多了。”
苏正揉了揉鼻子,不服气道:“以后三姐会常带我出来,到时那都晓得了。”
“爷还是指望着自个儿长大,咱姑娘出府可不方便,若不是今儿过节得了老祖宗恩准,哪里有这般逍遥。再者,咱姑娘指不定今年就得出嫁呢。”马车头坐在车夫边上的兰英忍不住多嘴说着。
苏正却是听明白了,也慌了神,顾不得看外头精致,只拽着苏靖荷:“好姐姐,晚些嫁人可好?”
马车缓缓停在巷子深处的一座宅院之前,兰英一边扶了苏靖荷下马车,一边说着:“留着姑娘,爷倒是痛快了,可误了姑娘的好姻缘怎办?瞧瞧荣王府的郡主,眼看十八了,还没出阁,哪里有府上再肯去提亲的。”
“那便不嫁人呗,我养着三姐,一起住在府上不是很好么。”苏正赌气,剜了眼伸手欲扶他的兰英,直接跳下了马车。
兰英只觉着好笑,五爷毕竟年岁还小,才能说出这般淘气的话,本不想回话了,哪晓得苏靖荷突然接了句:“想要我一直住在府上,你得当家作主才行。”
苏靖荷走向眼前的宅院,倒是苏正愣在阶梯前好一会儿,若有所思的样子,若不是绿萝回身催促,他都记不得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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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不大,却很精致,穿过正堂,走过长长回廊,便听见屋子里传来欢声笑语,二哥二嫂出来住,倒是比在安国公府里自在许多。
早有下人禀报,等苏靖荷一进前院,苏牧便出了屋子来接,见苏靖荷裹了件白底红梅的披风,里头一件蓝色的褂子配着袄裙,衬得整个人都精神了。
听闻苏靖荷病了许久,如今身子才好,倒有闲情出府了。遂问着:“大过节的,怎么往我这里跑了。”
“就是过节,才想着来看看二哥。病中,二哥一回都没来看我,我这做妹妹的,可却一直惦记二哥呢。”
“倒不是我不想去看你,实在……”苏牧叹息一声,也没接着往下说,苏靖荷却知道原由,怕是一直被父亲拦在府门外吧,尤其二哥如今已是庆王心腹,父亲哪里肯再与他往来。
“你二哥正月初一让人送了礼去府上,还特地给你备了一份,想必没送到你手上了。”
葛青青扶着腰说着,才走近,苏牧赶紧上前将她扶着坐下:“你身子重,不起身也没事,与三妹不必见外。”
瞧二哥待嫂子如此细微,羡煞旁人,能嫁得良人,二嫂实在好福气,想着婚事多少有她一半功劳,心中更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