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之前,柳爻卿准备用这个送礼,此时先用上了。
大太监是皇帝心腹,许多不为外人道的事都知道,此时被哲子哥请来,丝毫没有轻视柳爻卿的衣服,反而非常和善的笑着。
把礼盒给了,大太监没拒绝,说了几句话便把人送走了。
外面,哲子哥亲自送人。
大太监想要行礼,被哲子哥抬手止住,道:“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屋里,柳爻卿拉了下被褥盖在身上,掰着手指头琢磨道,“还得新盖一个大棚,冬天冷,没有大棚种不起青菜,今年先紧着咱们吃,剩下的再卖。草莓也要种下了,冬天就靠这个和西红柿。今年冬天格外冷,都要提早准备。”
人多力量大,这些活都干得很快,柳爻卿胳膊总算消肿,那块地方的皮肤发皱,要蜕掉才算完全好。
“该准备年货了。”柳爻卿笑道,“兴哥老师在咱们山上过年,管吃管住,回头拿一个礼盒送过去。其他人不管吃住,但也得照顾着,毕竟咱们拿了人家的银钱。”
“恩,我都安排好了。”哲子哥道,“学堂那边有专门给学生住的屋舍,他们搬过去住了几天,倒是用不着给银钱,但受不了又搬回来了。”
学堂建的学生屋舍是大通铺,只有极少的单间,里头摆的木床,也是铺了木地板,但是没烧炕也没有火墙,白天还好说,晚上实在是冷得厉害 ,而且吃食是请了村里的妇人做,食材每天采买,银钱也花了不少,但口味却比不上山上。
书生们待了没两天就又搬了回来,还是花银钱住在山上,吃饭堂,还能去澡堂洗个热气腾腾的澡比较好。
大家都商量好了,年前暂时不招收学生,先生暂时由书生们自个儿担任,要教的就是上谷村的农户们,无论老少无论性别,有教无类。
圣旨传来,此时由何硕主导,他没有拒绝,只不过还是教给这群书生折腾。
正巧今儿个试讲,柳爻卿和哲子哥都来了。
当初意见是他提起的,尽管不真正的参与这件事,书生们却很在意柳爻卿的意见,特地叫他来听听。
屋舍很大,里头一排排的坐满了人,柳爻卿和哲子哥找到最后的位置坐了,靠近敞开的后门,此时阳光正好,倒是不冷。
村里来的人不是很多,但也不少,基本每家每户都有人来,有的是机灵的哥儿 ,有的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还有老头儿,几个妇人坐在一块儿,都新奇又敬畏地看着站在讲台上的梁松子。
“咳,教你们识字不是为了科举,而是为了不受骗,不文盲,不愚昧。第一不受骗,大家不识字,叫人写信,写的什么自己也不认识,万一救命的信给毁了,上哪说理去?第二不文盲 ,便是能认识咱们常用的字,不至于睁眼瞎;第三不愚昧,识字能明智明事理,见识到更多的为人处世的规矩,不至于犯傻。”
“大家肯定都知道山上煎饼作坊的小汉子、小哥儿们,他们都不是正经的读书人,让他们写诗做文章定是不行,但识字会算账,说话做事都有条理。”
“你们要明白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不是为了新鲜,也不是因为什么人过来,而是为了自己!谁不想过上好日子,谁不想明明白白的活着,我不敢说识字念书就比得上正经科举的读书人,但至少比以前的自己强!”
“过日子不是跟别人比,而是跟自己以前比,是不是更好了,是不是越过越差,是不是上年还能吃得上瘦肉,今年却连猪板油都不舍的用。”
“别人家还在为了一个鸡蛋争吵,为了在地里谁干活多谁干活少而打打骂骂,有的人家却齐头并进,干完地里的活开始琢磨怎么赚银钱,怎么过上好日子,哪有那么多的功夫想别的。”
梁松子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见着下面的人逐渐变得认真,他便在木板上写了几个常用且简单的字,叫大家用心记下。
一堂课结束,柳爻卿和哲子哥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听大家都在说什么。
“水哥现在可了不得,他爹要给他说亲,水哥不愿意,说是自己现在没心思找小哥儿,要先过上好日子。”
“条哥的妹妹柳一枝知道吧?现在也在煎饼作坊,前些日子我起得早遇到了,她家拾掇粮食,小丫头噼里啪啦算了账,还记了下来,比他哥都强,往后谁娶了她可享福了。”
“咱们年级大了,算账怕是不利索,识字却能识几个,往后也能自己看信。”
读书历来是不容易的。
小儿三岁、五岁、七岁开蒙,便跟着教书先生,无论冬夏都要苦读,但又有几个能真正的成为童生,再考上秀才,成为秀才老爷?
整个村子里,能有一位秀才老爷便是烧了高香的,其余的蒙童大多是念书年纪大了,不再念,家中却也因为交束脩被掏空。
读书和识字不一样,可却也想通。
村里人不明白什么大道理,但煎饼作坊的孩子们的变化他们看在眼里,只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像他们那样。
年纪大了,为时未晚。
“束脩倒也容易,便让大家共同维护学堂环境,给些吃食变成,到时候送去学堂的饭堂统一分配。”柳爻卿道,“当然,若是有人家主动给银子,咱们也收下,只不过要记明账。”
明账就是大家都能看到。
读书人得了教化之功,便要舍弃金钱,否则教化之功染了铜臭,怕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梁松子搓了搓掌心的汗道:“我等早商量过,银钱是一文不要的,往后还要继续投钱,在别的地方建同样的学堂。当初卿哥儿说建学堂我还以为是给孩子们的,却没想到如此、如此……”
别看上课时辰不久,梁松子却提前五天就写好了教案,找柳爻卿商量过好几次 ,修改好几次,最终成稿才是今天这样,梁松子连续几天没睡觉,把教案背得滚瓜烂熟,饶是如此讲的时候还是紧张的手心冒汗。
这跟单纯的讲学问不一样,大家也听不懂,只是讲几个最简单的字,却有返璞归真之效。
这不是亵渎学问,相反的,有种没有白活一生的感动。
念了这么多年书,为社稷,为百姓,为苍生做些什么,读书人天天挂在嘴边,除了悲秋伤月悲欢离合,便是悲天悯人,此时终于是做了些什么,做了看似不起眼却让人恨不得流泪的事。
这是柳爻卿给指的路,他却不居功。
梁松子对着柳爻卿深深作揖,柳爻卿却轻巧的躲到哲子哥身后,让哲子哥受了这一礼。
他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干事的还是梁松子这些人,当不得这样的大礼,但哲子哥却可以,他学问在身,更有那般尊贵的身份,实在是担得起。
只是哲子哥的身份没挑明,柳爻卿也乐得装糊涂,等梁松子直起腰便走上前笑道:“可喜可贺,学堂这边非常顺利,不过你要是回山上吃饭,可得给银钱啊。这几天都没在山上干活,住宿的银钱可是够了?不够的话,我可是要撵人的。”
刚刚还感动不已,甚至流了泪的梁松子顿时表情僵硬,他确实快没银钱了,山上的饭堂银钱、住宿的银钱并不是很贵,但自身盘缠也少啊。
第10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