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可丰桂堂却一反常态的平静,老太太未置一辞,甚至在邱清露查账的第二日,她就带着许嬷嬷去了清源庵礼佛。宅中上下都料不准老太太的心思,只有秦婠听说许嬷嬷悄悄提起,说常妈妈在老太太屋外跪了一天,老太太都没有见她。
老太太那人面恶心善,待人虽严苛,心却长情。常家服侍她和老太公多年,恩存义在,今儿出了这等事,老太太心里自然难受,不见常妈妈是她心意已决,所以避去清源庵求个静字。
常家的事,恐怕不能善了了。
秦婠心里有数,便不再插手此事,专心筹备沈芳龄的赏雪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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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雪宴在老太太从清源庵回来的第二日。
常兴家那事已有结果,邱清露查得清清楚楚,不仅是与外人勾结,以次充好欺骗主家,甚至于拿着公中货款在府内外偷偷放利,做那伤天害理之事。恶行一桩桩被揭开,最后把沈浩初给惊动了,因事涉勾结外人欺下瞒上,又背主放贷,种种皆触国法,他什么都没说,只让将常兴家的捆去官府,再把与此相关的一干人等都挖出来,慢慢地审。
老太太回来之后只叹口气,面有戚色,却夸沈浩初“做得好,哥儿长大了。”余话多一句皆无。
赏雪宴就在这萎顿的日子里开始。
本只是几个姑娘的小宴,却不知怎地让大公子沈浩文也来了兴致,邀了几个同窗并好友进府赏雪饮酒作诗,这下连邱清露也没法置身事外,与秦婠一起操持这赏雪宴。
“诶,你把斗篷带上!”
秦婠起个大早,已经去厨房和醉翁亭巡过一趟回来,正碰见要出门的沈浩初。
他穿着宝蓝的箭袖袍,腰间坠着羊脂螭纹玉,与满园来来回回臃肿如球的人相较,鹤立鸡群似的醒目。
“不了,我只是去大哥那里。你自己多穿点。”沈浩初有些赶,见到她却还是停步。
沈浩文也请他过去,如今宾客已至,他少不得要去外院应酬。
秦婠想了想,把怀里揣的东西塞给他:“那你将这个拿着。”
沈浩初低头看到小巧的镂空铜手炉,里面还散发出淡淡幽香,与她身上气息如出一辙,当下笑了:“多谢。”
秦婠目送沈浩初离开,转头进屋,喝了两口热茶朝谢皎道:“皎皎,你去二门那里帮我守着,如果星河来了就带她来找我,别去三姑娘那里。”
这宴虽是沈芳龄所设,不过那日宾客名单送来时,她就大笔一挥往上加了曹星河的名字。
谢皎点点头,前脚才踏出房,青纹后脚就匆匆跑进来。
“夫人,门子来禀,咱们府外有位何寄何公子求见夫人,说是您娘家远房表哥。”
秦婠闻言忙把茶搁下,大感意外:“何寄哥哥怎么来了?你让人先带他去偏厅稍坐,我马上就过去。”
这忙碌的日子,何寄来凑什么热闹?
奇虽奇,她还是看了眼时辰,估摸着自己还有半个时辰的空闲时间,便又让人将斗篷给她披上,穿戴整齐出了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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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远侯府的角门外,何寄拿着细鞭赶着驴车停在了石狮子旁,等了一小会,角门里便有小厮急匆匆忙出,抹着汗他殷勤道:“何公子请进。”
何寄看着角门上挂的匾额与府里熟悉的景象,神思正恍惚,闻言回神,道了声“稍等”便去卸车上装的东西。
“我来我来,何公子是夫人的表哥,咱们府的贵客,切莫脏手。”小厮很热情地过来从他手里抢过陶瓮,又招呼门口站的两个人过来帮忙。
“小莫,你慢些。”何寄退到一旁提醒他。
“何公子知道我?”那小厮惊讶地看他。
何寄突然记起自己已非镇远侯,这里没人认得他,只好讪笑两下,没有回答。
那小厮也不计较,只道:“何公子,这些是什么?”
“送给侯爷与夫人的年礼。”何寄跟在他身后踏进侯府,目光被府里繁华景象所吸引。
他在这里生活了近三十年,没想过自己还能回来。
原本恨不得逃离的地方,如今再看,一草一木却带着记忆的馨香,再不是曾经憎恶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个新坑《末途觉醒》,《医仙》姐妹篇,老读者们大概知道。
有兴趣可瞧。
没有幻言,没有电竞,任性开了网游,打算冷去北极。
第47章 雪宴(2)
何寄被请到外院的偏厅小坐。沈府外院的偏厅也布置得雅致,墙上挂着《寒江独钓图》,角落里供着开得正好的菊花,比普通人家的正厅还要宽敞。
一路走来,属于上辈子沈浩初的记忆渐渐复苏。太多关于过去的画面走马灯般转过,府里的风景、人物,换种身份,换个心情,他忽觉自己像个局外旁观者,看这老朽的庞大世家。唯一的留恋是母亲尚在之时的温暖,那是他在沈家最后的支撑,凌落却模糊;唯一的牵挂是祖母满怀希望的目光,而他辜负了她十多年的教诲。
如今换了个人来做沈侯,应该比他要好吧?大理寺的考核、皇帝的青睐、应天府的惊才,那个沈浩初应该不会再辜负祖母的期望,还有这枝叶繁茂的家族托负。
而他,正如燕王所说,他不适合这里。
离开沈家,他没后悔,即使再回故居,也不过零星唏嘘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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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清响,娇脆的笑声先传来。
“你替我跑趟腿,到蘅园让蝉枝姐姐把我斗橱二层放的包袱取来。”秦婠走到偏厅才想起还有事忘了,便赏了这儿的丫鬟一块碎银,打发她去蘅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