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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我是霍熙……”方稚方寸大乱,只知先应承他。

霍熙点点头,声音弱下来,又对着幼妹道:“皎皎,记住了,以后,没有方稚,他就是你皇兄霍熙。回了兆京,进了宫,你得听他的话。进京之后,会有人教你们该怎么做……皎皎,母妃一族你的性命,便在你二人手中,记住我的话!”

霍皎泣不成声,霍熙拼着最后这口气逼得方稚点头,如今已无余力,目光渐渐涣散,只残留着一口气嘱咐:“方稚,抵京前把那车夫杀掉,把我埋了……”

声音渐渐小下去,再无气息。霍皎一声凄厉“皇兄”,哭倒在霍熙身上。

方稚看着霍皎,心乱如麻。

这一年,霍皎七岁,未改姓“谢”;方稚十岁,成为大安皇子霍熙。

世间再无方稚。

深宫四年,步步为营、生死扶持,终逃不过野心权斗。他窃国为帝,她遁世而避,死生不复再见。

第115章 临别

接下去几天,秦婠却都没空。

春闱结束,沈浩文回来,紧接着就是沈芳龄的过大礼,杜家也算京中高门,礼节做得周全,请了四位全福之人约同媒人,带着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敲打而来,排场铺得老大。

宋氏与邱清露负责接待杜家的人,秦婠则前前后后忙碌府中应对礼仪并宴请等事。一天忙下来,累得秦婠腰酸背疼,刚回院就听两个小丫鬟和青纹嚼耳根,说起沈芳龄和沈芳华的亲事。

“今儿杜家可给三姑娘长脸,我瞧三姑娘那笑都快咧到耳朵了,听说杜家那位公子生得也好,三姑娘那么个脾气,不想福气竟这么好。”

“可不是。可怜我们四姑娘总被三姑娘压着,今天在老太太院里,二太太与三姑娘没少嘲笑咱们四姑娘和段公子的婚事,真叫人不痛快。”

两个小丫鬟闲扯着,青纹刚想接话,眼角余光看到廊下身影,忙肃脸起身:“夫人。”

天色已暗,秦婠自灯下走来,面色如常,只略颌首便带秋璃进了屋。

对她而言,沈芳龄越快嫁出去她越开心,家里有这么个不长心又爱闹腾的小姑子并非好事,不管沈芳龄嫁谁,反正出去了就好。只不过宋氏大抵又会借沈芳龄的婚事出现在众人眼前,恐怕还指着这事翻身,想想也怪烦人的。

“秋璃,你让奉嫂煮锅羊肉,再收拾两盒果子,拿两坛好酒,明天送去云庐。我这忙得脚不沾地,把春闱都给忘了。如今春闱结束,宁哥哥也该回去,送点酒菜慰劳一下他,权当我这做妹妹的心意了。”秦婠想着,又同秋璃说起另一事来。

“那段公子呢?”秋璃问她。

“段公子自有四妹妹操心,你还怕他短了吃食不成?”秦婠打趣她。

秋璃“嗤嗤”笑了,一边替她摘耳珰,一边道:“四姑娘也嫁出去了,夫人才算真正能歇歇。”二人正聊着,蝉枝忽来禀事。

“夫人,按您交代的,我去找夏茉打听过二老爷的行踪。”

秦婠坐正身体,面上笑容一收:“说吧。”

当初无意间放到二房的人,今天终于派上些用场。

“夏茉说这半年来二老爷确曾在暗中频繁接触雁歌姐姐,似乎有意收她进房纳为妾室,不过老太太曾放出风来,绝计不会让雁歌嫁给家里几位爷为妾,所以目前为止二老爷还没敢向老太太要人。”蝉枝低声道。

雁歌是沈老太太身边最贴身的丫鬟,其重要程度仅次于徐嬷嬷,手里握着老太太的库房钥匙,对老太太的事十分熟悉。

如果田契不是从老太太手上流出去,那就只可能是有人偷走田契。

“二老爷还常常往雁歌姐姐家里跑,送些尺头首饰过去,好些人都看到雁歌姐姐的老子娘陪着笑送二老爷出来,外头都传二老爷看中雁歌姐姐。”蝉枝又道。

秦婠解下手镯,思忖出声:“嗯……”

“另外夏茉说了,二老爷与二太太如今关系非常差,二老爷几乎不去二太太屋里,都在几个姨娘屋里宿着。前两月两人还大吵一顿,听说是二老爷管二太太伸手要钱,二太太一文钱都不肯给。”蝉枝继续说着。

秦婠却是清楚二叔沈从海的钱银状态,沈浩初离开前肃清沈家,就已将沈从海在外的情况查个底朝天。沈从海在外头本就喜欢挥霍,年前又染上赌石的嗜好,跟着几个玉石商人瞎混。据崔乙查探的消息,沈从海因为赌石已经欠下大笔银两,被几个玉石商联名追债,时间就刚好是他向宋氏伸手讨钱的那会。这事二房没人敢告诉老太太,怕老太太知道了动怒,一直都还瞒着,以为瞒得滴水不露,岂料早都在人眼皮下了。

“行了,我晓得了。”秦婠听完蝉枝所言,便要遣她下去,却见她脚步犹豫,就又问道,“怎么?还有事?”

“夫人,夏茉托我带两句话给您。她说她后悔离了您,后悔当初没听您的教诲,如今在那边院里每日担惊受怕,生不如死。她也知道自己回不来了,只是夜夜都记起夫人从前恩情,还有蘅园姐妹,每常思至泪下,如今只盼夫人身体康健,万事顺心,便余愿足矣。”

秦婠正从秋璃手里接过绞干的热帕,还未盖到脸上动作便停下,露了丝笑。

谈不上是嘲讽还是开心,蝉枝觉得那笑更像是夸奖。

秦婠觉得夏茉是个聪明人。她怀着孩子进了二房,又与宋氏结下大仇,在二房的日子定不好过,二老爷又是喜新厌旧的男人,哪能真的护着她,不过看着她腹中孩子的份才另眼相看罢了。夏茉这么说大约是投诚来了,又想借她之势。

“她也快生了吧,不容易。你拿二两燕窝……啊不,还是别送吃的了,出了事谁也说不清……”秦婠自言自语思忖,而后才吩咐,“去挑两匹我上月刚买的尺头,再拿对虾绞镯给她,让她好生养着吧。”

“是。”蝉枝应声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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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秦婠总算得空,与曹星河约在状元街的裕园吃酒。临出门前正好有人前来禀事叫她耽搁了一些时间,到裕园时便过了约好的时间。

裕园不是普通酒肆,是专供达官显贵饮酒作乐的场子,常有皇亲贵戚出没其间,建得与一般家宅无二,曲榭回廊、花木成荫,几处馆院分门而立,隐于各色松竹藤葛间,各有名目。

“夫人请。”领路的小丫鬟将秦婠带到香萝苑外就退下了。

秦婠领着谢皎往里走,刚走到垂帘外,就听堂间发出“铮”地拔剑音,她急急挑开帘子,却见堂间曹星河与燕王相向而立,那剑握在星河手中,剑刃却架在霍宁颈上。这阵仗把秦婠吓了一跳,劝架都不知要说什么,幸而曹星河看到秦婠进来便把剑收回,在空中轻灵灵挽个剑花后送入鞘中。

霍宁站得笔直,脸色无异,只朝曹星河沉道:“少喝点。”说完便转身出屋,直到他走到廊下,秦婠才想起来要行礼,不过人已远去。她不知出了何事,皇家之事她又不敢多问,便踏进屋里,唤了声:“曹姐姐。”

秦婠与曹星河已数月未见,她被皇帝下旨拘在宫中已有三个多月,人清瘦不少,除了寒星似的眸子依旧慑人,她的光彩似乎一下子隐藏起来,锋芒尽收。

“霍宁是皇帝派来监视我的,不过也亏得有他,否则皇帝还不放我出宫,怕我跑了。”曹星河不以为意地坐到桌边开口,“我讨厌他。”

秦婠听出来,这个“他”说的便是燕王。听到“皇帝”二字,谢皎目光闪了闪,低垂了头。

“坐下来陪我喝两杯吧,过了今天我们恐怕再无饮酒相见之日。”曹星河斟酒三杯,请她与谢皎入座。酒菜满桌已微冷,她已在此等了有一阵子时间。秦婠于她是旧日情谊,谢皎却是惺惺相惜,在京城呆了半年,幸好还得了这两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