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叹气了,他也不知道是否有些幻听。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湿巾,伸手拉过明雁的手,一点一滴地拭去他手指上的血迹。待指尖全部拭尽后,他低声问:“疼吗?”
明雁摇头,弧度很小。
宁休又将他脸上的血迹擦掉,将用过的湿巾纸扔进几步远的垃圾箱内,再回身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明雁,开口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明雁顿了几秒,转身坐进车里。
宁休静静地开着车,速度不快也不慢,他安静地看着前方,明雁也安静地看着前方。路程不长也不短,他们却始终没有说话。
到明雁的住处时,他知道自己应该开门下车,却不知为何抬不起手去打开车门。
宁休却低头轻声一笑,随后自顾自地开口:“这一年多来,我每天都在想到底是为什么。现在知道了,却宁愿不知道。”
明雁坐在一边,没有任何声响,只听他说。
“明雁,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知道明雁不会回答,自嘲笑道:“你有你的家庭需要守护,可是明雁,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也有我的父亲与母亲。我不会愚孝,却也不会不孝。我的父母有他们的原则,一直尽力做到最好,希望能够担起一切属于他们,甚至那些不属于他们的职责。我也和你一样,从小便将父母的处事风格当做人生态度的标志。
我一直不希望你长大,可是你的确一天天地在长大,我一直希望你能够受我庇佑,甚至希望再没有其他人能够看到你,希望你眼中只有我,希望你信我依赖我。可是我知道你有你的人生,你有你的秘密,你有你的空间。
我曾以为不论如何,你会一直信任我,会一直愿意与我面对一切的困难。我也以为我值得信赖。
呵——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相信我的品格,相信我的家庭,何至于此。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应该为了保护你的那份自尊心,而装作在你十六岁那年才认识你,也不应该装作从不知你家中的事。甚至更不应该向你隐瞒我早已在我父母面前出柜了的事,我只是不想你再受过去那些事情的影响,只是希望你能够过得更加轻松、快乐一点。也只是太过自信了点。
明雁——”宁休一直在静静地说,似乎也并不需要明雁的回应,只是这次他叫了明雁的名字后,转过头,认真地看向明雁。
明雁的双手微微颤抖,他不敢与宁休对视,却还是隐隐地咬牙,回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宁休的脸,他的双唇也在微微地颤抖。
“当初我说我没答应分手,那就不算是分手。”
明雁感觉自己五脏六腑似乎都在颤抖。
“我现在答应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宁休面上带着微笑。
明雁痴痴地看着宁休的脸,看着宁休脸上的笑容,那是放下一切的笑容。明雁收回视线,慢慢低头,看着平摆在膝盖上的手指,轻声应道:“好。”他伸手打开车门,他甚至不敢再回头看一眼,他知道,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不要再颤抖,他开口道:“对不起。还有,祝你幸福。”
“好。”身后宁休的声音干脆又冷清。
瞬间,明雁想到十年前第一次见到宁休的那个午后,他的声音就是这样冷冷清清地晕染在狭小的楼梯间内。时间竟是这样的快,十年已过。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还是回到了原点,虚线给他们开了个莫大的玩笑,绕了一圈剩下的只有虚无。
他的眼圈骤然红了起来,他慌张地深呼吸,迈出双脚,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去。在他推开院门,还在院中时,他听到了车子启动的声音,他脚步一滞,到底转身往外看去,却连车尾都没看到,将将能听到已远去的车声。
他微微张嘴,呆在了原地。
宁休永远都比他狠心。
后来明雁再也没有见到过宁休。
他也才知道,原来过去一年多间不时与宁休的偶遇,都是来自于宁休的刻意,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偶然。宁休是真的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