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 2)

麻烦 竹西 3262 字 1天前

却原来,府上那些荒废了的规矩,固然有马妈妈的原因,跟五老爷的放纵也有关系。何况桂叔也认为,那些都是小节,所以谁都不想管,才导致珊娘回来时的一团混乱。

不过,事情都是这样,有了对比才能知道差异,如今家里经由大姑娘那么一整顿,桂叔立马就发现,原来那些烦琐的规矩还是有些用处的。而也因此,他才常常拿那种叫珊娘寒毛倒竖的晶亮眼神看着她——那种水鬼找替身的眼神,怕是谁看了都会不舒服。

“你的意思,那丫头竟向太太要了管家的权?”五老爷道,“马婆子没吃了她?!”

桂叔笑道:“所以大姑娘厉害呢,竟没要那管家的权,只要了监管之责。马婆子又不是什么聪明人,如今天天被大姑娘当枪使着,还自得其乐呢。”顿了顿,却是拿眼斜睨着五老爷又道,“仅凭着这一点,便能知道,大姑娘是老爷的女儿。”

五老爷那里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褒贬一样,忽然问道:“太太庄子上的事,查清了没?”

见说到正事,桂叔神色一敛,禀道:“正要告诉老爷,查出来了。背后做手脚的……”他顿了顿,看向五老爷。

五老爷顿时明白了,叹了口气,道:“这马婆子怎么突然胆子大起来了?!以前只是零打碎敲,看在她对太太还算忠心的份上,不问也就不问了,这一回的款项却是大了许多。”

桂叔道:“小的原也不解,可回来看到大姑娘的动静,就多少有点明白了。怕是她在大姑娘那里吃了亏,又看着太太不管她,老爷这里又看似什么都不知道的,那颗心渐渐就养大了。”顿了顿,又道:“可要处置了她?”

五老爷皱了皱眉,忽地一声冷笑,道:“怎么处置?!怕是我这里才刚有动作,太太那里就快吓死了,不定以为……”

他默了默,忽地团起桌上那幅失败了的放鹰图,用力往桌上一砸,怒道:“跟老赵说,想法子跟马婆子的兄弟接上线,把太太的钱抠回来!”

桂叔看看脸色阴沉的五老爷,答应一声,便机灵地退出了书房。

站在书房门口,想着这些年老爷虽然没说,其实心底对太太一直都没变过,偏太太那里仍是一如既往地只愿意守着她的绣房……桂叔长叹一声。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而是我有心亲近你,你却避我如蛇蝎……

望着天空中飘下的丝丝细雨,明明是鳏夫的桂叔把手往袖笼里一抄,忍不住就文艺了一把。

这场春雨直下了一夜,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时分,才渐渐止住。

见雨停了,珊娘便缓缓往太太的院子里过去。

此时已近三月,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那枝头树梢都蒙着一层喜人的新绿。也不知道是因为想明白彻底摆脱了心结,还是因为这吹面不寒的春风,这会儿珊娘只觉得浑身都是轻松的,对未来也充满了某种……某种看戏似的喜悦。

那五皇子要她问一问五太太,能不能让出一幅绣品,珊娘也就老老实实地跟五太太这么说了。

五太太原以为是她想要,都快答应了,可又听着珊娘说明白,想要的是个不相干的外人,太太吓了一跳,忙连连摆手道:“这怎么行,这原是我绣着玩的,哪能正经当寿礼送人?!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快别说了。”

马妈妈在一旁听了,则冷哼着嘀咕道:“真不知道大姑娘把我们太太当什么了,绣娘吗?”

“妈妈!”太太那里忙横了马妈妈一眼。

珊娘却不以为意地笑道:“是呢,把我们太太当什么了?!我这就去回了他。”又很有心机地学着林如稚的模样,扶着太太的手臂笑道:“太太可别怪我莽撞,我是太喜欢太太绣的画了,只恨不能叫全天下的人都跟我一样喜欢才好。”

她正说笑着,忽然就看到外面跑进来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道:“出事了,二爷叫人推进河里了!”

第三十六章 重逢

珊娘和姚氏一边匆匆往府门处赶,一边听着小丫鬟交待事情始末。

却原来,今儿这事,还是昨儿那件事的后续。因那胖妇人在珊娘这里受了辱,便叫她儿子记恨上了侯瑞。那儿子原也是个浑不吝,巧的是今儿正好沐休,他知道侯瑞是个在家里坐不住的,便带着人把侯瑞给堵在了河堤上。偏那时候侯瑞才刚从家里出来,身边还没有召集起他的那些“小弟”。眼看着就要吃亏时,不巧小胖墩正好路过。也不知道这一向胆小懦弱的小胖墩是怎么了,见人围攻他哥哥,他居然不是跑开,竟就这么一头冲了上去。偏那都是些半大的小子,小胖墩再胖,他仍只是个才七岁的孩子,只被人那么随手一掀,就把他掀进了落梅河……

跟着小丫鬟跑到大门口时,府门外正停着一辆篷式马车。珊娘那浑身滴着水的大哥侯瑞站在马车旁,正高高撩着车帘。他的身旁,另一个背对着珊娘的男子则冲着车厢内伸着手,似要抱什么人下车的模样。

看到门外竟有陌生人,姚氏忽地就站住了脚。见太太胆怯地缩回影壁后,珊娘也不强求于她,便一个人带着丫鬟仆妇们出了府门。

而这会儿,马车里果然又钻出来一个人。那人猫着腰,把同样也是一身透湿的侯玦递给那个伸着手的青年,然后直起身,抬手将贴在额上的湿发全都撸至脑后……

于是,隔了一世,那张差点成为珊娘心魔的脸,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撞进了她的眼里。

十六岁的袁长卿,仍是一如记忆中那般高瘦,看着竟似比她哥哥侯瑞还要略高一些。那清雅的脸庞,那宽阔的额头,那乌黑浓密的直眉,以及那轮廓清晰,却显得分外固执的薄唇,竟和记忆中海棠花下的少年一模一样……

前世时,珊娘经常会梦到第一次看到袁长卿时的情景。每次梦醒后,她总觉得是记忆美化了梦中的少年,可如今隔着一世再看到他,珊娘才发现,原来不是记忆美化了他,而是这个年纪的他,便是如今她已经对他再没有任何想法,却仍觉得他……

秀色可餐。

守门的严伯见姑娘出来,忙过去见礼,又道:“姑娘莫急,大爷二爷都没什么大事,就只是落了水。”

珊娘眨眨眼,从那前世冤家的身上移开视线,一边急急步下台阶,一边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叫人拿些干净毛巾来,还有斗篷。让厨房里备下热水和姜汤,再叫个人去请大夫。”

她这里吩咐一声,身后就有丫鬟或婆子相应地答应一声,然后急急分头去办差了。

等珊娘来到马车旁时,连袁长卿都已经跳下了马车。

“怎么回事?”她刻意不看向那边,只看向她大哥,却是不等她大哥回话,忽然意识到她问的不是时候,忙又摆着手道:“回头再说吧,现在先赶紧进去。这天儿还凉着呢,可别冻着。”

说着,她伸手想去拉侯玦。

一旁那个将侯玦抱下马车的男子忽地笑道:“我抱他进去吧,他受了不小的惊吓。”

珊娘这才想起,马车旁还有一人。抬眼看去,就只见那人约十八-九岁年纪,笑容甚是温暖和煦,一双圆圆的杏眼看着叫她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她愣了一下,略一扬眉,忽然认出了此人。此人正是梅山书院的学长,书院风云人物,林如亭——而此时所谓的“学长”,却不是后世那种对高年级同学的尊称,而是指那些帮助先生们管理学院的学生,便如后世的学生会会长一般。

珊娘之所以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不仅因为林如亭常来女学传话,也因那双圆圆的杏眼——这位林学长,恰正是林如稚的亲兄长!

珊娘这里才刚叫了一声“学长”,都还没来得及见礼,她弟弟侯玦却忽地用力抓住她的手,一边打着寒战一边道:“不、不用,我、我大了,不要人抱。”

感觉到他手指的冰凉,珊娘顿时也顾不得客套多话,忙匆匆招呼一声,拉着侯玦,领着众人齐齐进了府门。

好在他们才刚转过影壁,就看到几个丫鬟婆子拿着斗篷毛巾等物飞奔了过来。几人中,只有林如亭没有下水,身上是干的。珊娘放开小胖墩,让他奶娘拿斗篷裹严了他,又退到一旁,默默看着众人围着落水狗似的侯瑞和袁长卿一阵打转。

她再想不到,这一世跟袁长卿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