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2 / 2)

麻烦 竹西 3683 字 1天前

便是再怎么看开看透,作为曾跟某人有过一腿的某人,在某人在场时,身上的某根神经仍会不受控制地产生一些过敏反应。因此,当那边那人不明显的一眼扫来时,便是这边这人没跟那边那人实实对上眼,这边这人的心里仍是虚虚地打了个颤儿……

抱怨着的林如稚扭头看了一眼珊娘,却是禀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信条,反手就把珊娘往她哥哥面前一推,道:“让十三姐姐写!十三姐姐写得一手好颜筋,我就只管帮你们贴签条就好!”

珊娘一个没防备,竟险些被她推得撞到林如亭的身上。

幸亏林如亭及时后退了一步。

珊娘好不尴尬,回手就报复地推了林如稚一把。林如稚自知闯祸,冲她憨笑着吐了吐舌。

林如亭则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仍是笑得那么斯文有礼,看着珊娘道:“原来十三姑娘练的也是颜体。”

一个“也”字,叫珊娘忍不住又多看了林如亭一眼——便是现在的她并不想沾那些情情爱爱的事,眼前站着这么个养眼的人儿,也由不得她那双“知慕少艾”的眼不受控制地往人家身上瞅。

她这里尚未收回视线,就听到林如稚在那里抢着道:“哥哥是不知道,我十三姐姐的字,写得跟个男儿一样,那叫一个杀伐决断,一点都不带拖泥带水的!”一边说,她手里一边还比划着一个刀劈斧砍的英姿。

珊娘忍不住就笑了,又推了她一下:“你这是在形容我写字呢,还是在说我拿刀砍人?”

“嗐,就那么个意思嘛。”林如稚抱着她的胳膊又是一阵憨笑。

三人说笑着上了那高高的讲台。此时讲台上早放置了桌椅笔墨等物,这会儿袁长卿的面前摊着一本账册,手里提着笔,已经在写第二张签条了。见他们上来,他只略一抬眸,又垂头继续写他的了。

林如稚说不肯动笔便打死不肯动笔,只愿意给诸人打下手。林如亭也不逼她,对珊娘做了个“请”的动作,自己从袁长卿那里拿了一本账册,走到另一张桌子边去写签条了。

珊娘略一犹豫,也走到袁长卿的桌边拿了一本账册,那眼却是趁机往袁长卿正写着的签条上瞄了一眼,然后抿唇一笑。

袁长卿却忽地一抬头,幽深严肃的黑眸看得她飞快地敛了笑,一低头,抱着账册走开了。他这才重新低下头去写他的签条。

珊娘暗暗冲自己做了个鬼脸,转身走到另一边,翻开账册,才刚拿起笔,林如稚就过来对她悄声笑道:“我知道你在笑什么。再没想到,我这死板周正的袁师兄,这么大一个块头,竟是练得一手秀气的簪花小楷吧?”

珊娘又是抿唇一笑,并没有接她的话茬,低头拿过一张空白签条就写了起来。

袁长卿的字迹,她自是再熟悉不过。当初她也没想到,看着这么方方正正的一个人,居然写着一手细腻的簪花体。倒是她,明明人人都说奸滑似鬼,却偏爱那方正雄浑的颜体。

这三人各自默默写着签条,林如稚则跟个监考的先生似的,时不时走到那三人的背后,一会儿点评几句几人的字,一会儿帮着他们把写好的签条收到一边。那林如轩带着人,抬着几只箱笼进来时,便正好看到这样一幕,因笑着打趣他们道:“哟,还是我们家阿如有本事,你这是在出题考这三个魁首吗?”

林如亭忙搁了笔,走到讲台边问着他:“东西可都清点了?可别漏了哪件。”

林如轩三两步跳上讲台,笑道:“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又凑到袁长卿面前看着他写的东西道:“你们在做什么?”

林如稚手里正拿着珊娘刚写好的一摞签条,便抢着把他们眼下正在做的事说了一遍,又将那签条分了一半塞给林如轩,道:“已经写了不少了。三哥来得正好,我们先去贴吧,还得一个个对照着找实物呢,这可不能弄错了。”

林如轩低头看看手里的签条,忽地就是一眨眼,“这字,够凌厉的。”又抬头问林如稚,“这是谁写的?”

林如稚回手指向珊娘。

林如轩一阵诧异,“你?!真是你写的?”

不怪林如轩置疑,所谓“字如其人”,他的印象里,这侯十三精于算计,那写出来的字自然应该像她的为人那般圆通滑润才是,却不想竟如此棱角分明。

而,便是别人不明说,只要不是傻瓜,多少总能察觉到他人对自己的感观。珊娘自然能够感觉得出林如轩对她的不喜,便停了笔,抬头一弯眼,笑道:“当然不是,是我偷来的。”

林如轩一噎,不由看着她一阵瞪眼儿。

林如稚则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珊娘抿着唇,将写好的签条挪到一边,伸手又拿过一张空白签条,一边写,一边自己也忍不住地笑。

那边,袁长卿抬头看看他们,却是忽地拿着笔向珊娘走了过来。

感觉到他的动静,珊娘一阵诧异,抬头看向他。

只见袁长卿走过来,先是看她一眼,然后低头看向那些已经写好的签条。顿了顿,又抬头看了珊娘一会儿。就在珊娘以为他也要点评上两句时,他却是忽地一转身,一言不发地重又回去写他的签条了。

看着他的背影,珊娘默默一错牙——这袁长卿,也不知道是被谁惯出来的毛病,有话就说,有屁倒放啊!这般看一眼就走,什么意思?!前世她是瞎了狗眼了,才被这闷葫芦郁闷了一世!

珊娘深吸一口气,决心不被那锯嘴葫芦影响了心情,忽地一扭头,低头继续干自己的活去了。

因此她没看到,林如轩吃惊地看了一眼回到书案后的袁长卿,然后带着三分沉思看向她。

林如亭原在讲台边和人说着话,听到他们这边说得热闹,便也过来,看着珊娘的字笑道:“还真是,阿如那‘杀伐决断’四个字,用得果然精妙。”

“是吧是吧,”林如稚蹦哒着笑道,“当初我第一眼看到十三姐姐的字时,脑子里一下子就跳出这四个大字来了。”

珊娘收笔回头,睇着林如亭笑道:“学长竟也取笑我。”

林如亭看着她笑道:“倒真不是取笑。再想不到,你的字是这样的……”

“是吧是吧,”林如稚又蹦哒到袁长卿的面前,拿过他写好的一张签条,笑道:“都说字如其人,但对十三姐姐和袁师兄来说,这句话根本就不对。十三姐姐看着柔柔弱弱的,竟是谁也想不到,一笔字写得如力劈千斤般地霸气。偏袁师兄明明这么个气宇轩昂的模样,竟写得一手清雅婉丽的小楷。你俩真该调个个儿才是。”

提着笔,珊娘低头看着自己的字。别人不知情,她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她这一笔字的变化,严格说来,还是托赖于袁长卿。当年她的字也算是中规中矩的,便是偶有跳脱,终究不曾脱离过方正的框架,直到她因袁长卿的拒绝而沉溺于求之不得的愤怒,直到她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然后某一天,她忽然就发现,她的字变了,变得和她这人一样,张牙舞爪,极具攻击性……

不过,如果拿她此刻的字跟那会儿的字比,其实还是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的,变得没那么煞气十足了。

果然是看开了吧。

她抬头对林如稚笑道:“所以说,看人不能只看外表,看我的字你便能知道,我可远不是你所以为的那般柔弱……”

“正是!”林如轩忽然笑道:“看人果真不能只看表面,不定十三姑娘就只是外表装着乖顺,骨子里是在扮猪吃老虎呢!”

这句话,在别人听来,都只当他是在反击之前珊娘对他的戏弄,珊娘却听得清楚明白,若说之前林如轩对她只是不喜,现在则已经上升到了某种敌意。

林如轩冲着她呲牙笑了笑,转身过去揽着袁长卿的肩,又对林如稚笑道:“还有,你也看错咱们袁大了,我倒觉得这笔簪花小楷跟他为人极是相投。别看他这样,其实最是心思细腻的一个……”

细腻。珊娘暗嘲一笑。那人,确实可算是心思细腻,可与此同时,这细腻的心思也要看是对什么了。他愿意去细腻时才会细腻以对,不愿意时,便是一个磨盘放在那里,照样看不进他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