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1 / 2)

麻烦 竹西 4361 字 1天前

见她抬头看着自己,五老爷又是一阵气不打一处来。他原是不屑于打女人的,刚才那一巴掌带一脚,是听着这婆子污言秽语竟暗地里别有所指,他一时气狠了才动的手,如今醒过神来,倒不好再对个女人动手了。他一回头,恰正好看到五福的衣袖正撸到一半,显见着也是想要过来揍那个婆子的,不过是叫他抢了个先手,便冲着五福一挥手,“打!”

五福答应一声,提着裙摆上去就踹了那婆子好几脚,骂道:“狗仗人势!我们奶奶不言语,不过是不屑于跟你们这些混账东西说话,偏一个个还蹬鼻子上脸了,竟敢指着奶奶说话!打死你个没有上下尊卑的东西!”

老太太之所以叫郑妈妈带着好些健仆壮妇来,原是打量着袁长卿这里没什么人手,若是能诳得珊娘搬回去更好,若是不行,来硬的也未免不可以。如今那些人见郑妈妈被人打翻在地,顿时呼喝一声便要上前。

五老爷竖着个眉才刚要发威,眼前忽地又是人影闪动,被袁长卿留在家里的四个小厮如一排屏风般,将五老爷和珊娘等人全都护在了身后。在他们的前方,原本站在廊下的花叔手里跟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两尺长的短剑来。

“谁敢上前?!”花叔沉声大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和那四个风一前一后,竟形成一个包围之势,将郑妈妈和她带来的人全都围了起来。

虽说花叔是在漠洛河之前就因伤退伍了,并没有经过那尸山血海的一役,可他到底曾是一名斥候,在战场上真正见过血的,举起短剑时,那一身抑不住的血腥气,顿时镇得郑妈妈等人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了。

此时,守着大门的毛大听到影壁后花叔的呼喝,知道事情不对,便拿了门后那碗口粗的门杠就冲了进来。在他的身后,他的儿子,今年八岁,看着却像个十二三岁小小少年的毛头见状,忙也拎着根哨棒跟了上来。

再说那几个在门房里喝着茶的带刀侍卫。当初太子命他们留下时,原早说过是防着有人来闹事的。且这几个也曾跟着袁长卿出门办过差,都知道袁长卿的能耐,所以一个个心里设想会来闹事的人,应该都是些被收买的打手杀手之类的人物,却再想不到,竟会是袁府那边过来送考的下人们在里面喊打喊杀了起来……几人赶紧也提着刀冲了过去。

要说袁府派来的人,虽看着一个个五大三粗的甚是强壮,其实早已经不是老令公在世时,那种拉上战场就是兵的家丁了。且如今袁府当家的主人袁礼袁四老爷,因老令公惯着小儿子,从小对他就没个学业要求,以至于把他养成个文不能提笔武不能动刀的废材。偏世事无常,最后竟叫这废材承了爵。而一般没本事的人坐上高位,若那心胸再狭隘一点,通常都是武大郎开店——看不得比自己高的。袁礼自己从来没上过战场,便也不喜欢家里那些上过战场的老人们,总觉得他们的强悍是在时时碾压着自己,所以,经过他和老太太这十几年来的清洗梳理,如今袁府里早已经没有一个曾真正曾见识过沙场血腥的老家人了。而便是没有了那些老人,那些杀人的故事仍在府里流传着。如今面对真正的战士——且不说其中还有几个真是穿着御林军的制服的——这些家丁们早吓软了腿。

正僵持着,门外又进来了一个人。

“哟,这是怎么了?”五皇子周崇背着手从门外进来,他自然不会认识袁家的这些下人,倒是早就认识花叔的,就问着花叔,“这是怎么了?”

花叔冷哼一声,道:“这几个下人真是胆子肥得没边了,见我们爷不在家,竟想来劫持我们奶奶!”

——呃,好吧,删删减减,差不多也可以说郑妈妈他们是想劫持珊娘回袁府的……

郑妈妈常跟着老太太出门,所以可以不认识五老爷,却不会不认识五皇子。加上世人对皇族原就怀有一种不可遏制的畏惧之心,如今见花叔告黑状,郑妈妈立时跪倒在周崇的面前一阵喊冤,道:“我们是老太太派来请大奶奶回府的。”

五老爷气得险些又想上去踢人了,怒道:“都快上手绑人了,这叫‘请’?!”又道,“我还有事儿没找你家老爷老太太算帐呢,我给我女儿的嫁妆,怎么就成了你们老爷随手送人的东西了?!”

却原来,虽然袁长卿那里忙着科举下场应试,可该安排的事他仍是安排了下去(反正又不用他自己亲自动手去做)。经过一个月的时间,他的布局如今已经慢慢开始发酵了,五老爷前几天才从老友那里得知,吏部尚书得了他近年新画的一幅雪景图,且还想请他去做个鉴定。因为老爷记挂着袁长卿要下场的事,便暂时把那件事搁置到了一边,却是再没想到,今儿偏遇到袁家人又来算计珊娘,他一时气愤加嘴快,竟给说了出来。

袁长卿原就没瞒着珊娘,珊娘也知道她爹和袁长卿的那些算计,且也知道事情的进展到了哪一步,此时见五老爷差点说漏了嘴,忙上前一拉五老爷的衣袖,道:“老爷别急,那件事还要再求证一下,省得到时候说我们冤枉了好人。倒是今天的事很有些可疑之处。”她扭头对五皇子道:“虽然这些人口口声声说是老太太派来的,可我却怀疑他们根本就是冒用老太太的名义,想要来我家趁火打劫的。也亏得殿下应着大爷所请,留了几位兵爷在我家里,不然还不知道我们家会遭遇什么样的灾祸呢!”又喊着花叔去找巡捕过来。

郑妈妈等人顿时一阵喊冤。五皇子偷偷看看珊娘,然后一转身,对郑妈妈等人皱眉道:“冤不冤的,到堂上跟大人们说去,在这里吵吵什么?!”说着,叫花叔拿着他的名帖去报官,又命那些侍卫们把人全都押了下去。

珊娘这才回头对五皇子笑道:“今儿多亏你了。”又问着袁长卿进场的情况。

五皇子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后,他顿了顿,不自在地看看仍在一旁默默运着气的五老爷,拿手指抠着脸颊,尴尬道:“那个,十三……不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那个,总之,对不住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传起那样的流言的……”

他不提这个话茬,五老爷一时都还没想到,如今他这里一提起来,老爷那憋了一肚子的无名火顿时就找着了出口,跟对侯瑞似的,上来就在五皇子的脑勺后面拍了一巴掌,骂道:“你个小王……”

他有心想骂他“小王八犊子”的,可等周崇一回头,忽地看到他那一身装扮——为了减少路上的麻烦,周崇特意按照规制,把皇子的服饰和车驾全都搬了出来。

而……若是五皇子是小王八犊子,那当今上面坐着的那一位,又该是什么了?!

何况,五老爷刚才一时激愤,竟还没轻没重地拍了一颗皇族的头颅……

老爷的手抖了抖,忽地没了底气,悄悄往珊娘身后匿了匿。

珊娘岂有不知道老爷这是色厉内荏了,只偷偷一笑,又借着花叔说事,把五老爷支开,然后掉过头来,一脸正色地看着周崇道:“我记得我之前就警告过你,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你却没当一回事。你许是觉得你那样是潇洒,是不羁,是豪放,可你心里应该有数的,你能那么做,是因为你这身份。以你的身份,你自是做什么都可以,你却从来没有想一想,你的举止会对别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之前就常听人说你花心,说你见一个爱一个,可每回撩拨得别人动了心之后,你自己又躲开了……”

“没有,”周崇赶紧摇手道,“我没有撩拨她们,就是……就是,就是……她们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在想清楚你到底要什么之前,可以先忍着不动手啊!”珊娘严厉道,“便是别人撩拨于你,你不接招,难道牛不喝水还强摁头?!明明是你自己根本没把别人放在眼里,在你眼里,一切都以你的喜好为先,你喜欢,或你不喜欢,才是你唯一考虑的事情,你从来就没有想过,你的行为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世人原就爱把错处推往容易责怪的那一方,没人敢惹你五皇子殿下,便只有那些撩拨过你,或者被你撩拨过的女孩子们倒霉了。亏得袁长卿是知道我的,若换了别人,你以为我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周崇看看她,渐渐垂下头去。从小到大,太后、大公主,包括太子殿下,他们一个个都怜惜他自幼丧母,只要他不是太过分,一个个都多是放纵于他,却是少有人会说教于他,更少有人跟他提到别人的感受……

“你……”他从睫毛下方偷偷瞄了一眼珊娘,又不自在避开眼,道:“你跟袁大,可还好?”

“挺好。怎么?”

“那个……”周崇又是一阵不自在,“那个,当初我跟你说那些话,是因为袁大跟你都说,你们那个婚约只是个权宜之计的……所以我才……”

珊娘一皱眉,“权宜不权宜的,那是我跟袁大之间的事,怎样都和你无关。所谓朋友妻不可戏,不管我们怎么看待我们的婚约,这是我们的事,对于你来说,我当时就是袁长卿的未婚妻,你若心里真敬重袁长卿,就不会干出那样的事!知道我当时为什么那么生你的气?我就是气这个!袁长卿拿你当朋友,你心里却拿他当笑话!”

“不是的!”周崇赶紧摇头,“之前也有过的,喜欢他的人,他不喜欢,我就去……”

他顿了顿,忽然感觉自己简直渣得不行,不禁一阵自惭形秽,蔫蔫地垂下头去,讷讷又道了一句:“对不起……”

他这模样,顿叫珊娘有种错觉,以为眼前站着的是是犯了错的侯玦了。那一刻,她不禁有些心软。可想着前世时他那不佳的名声,想着他身边全都是些惯着他的人,她那好管闲事的毛病又发作起来,对周崇道:“我原都不想跟你讲话的,不过是见你还知道道歉,可见你本性不坏。既这样,那我干脆逾越再多说两句好了。之前我跟袁大确实是有些问题,可如今我却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和你相比,他或许不是那种善解人意的人,但他绝对是个有担当的人。他从不轻易做决定,可一旦做了决定,他轻易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绝不会说今天喜欢了,明天感觉不喜欢了就随意丢开手。和他比起来,你其实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珊娘知道她这话说得有点重。但响鼓用重锤,以袁长卿的性情,他既然愿意照顾周崇,那周崇在他心里一定有不一样的地位——她甚至觉得,或许周崇是袁长卿那寂寞的童年里唯一曾有过的玩伴——总之,既然袁长卿愿意照顾他,珊娘也愿意去照顾他,哪怕稍稍刺激着他一二,只要能把这长歪了的孩子拨正过来……

当然,珊娘原也没指望她这一句话就能叫周崇改了那纨绔禀性,但后来她却发现,至少在对待女孩子的态度上,周崇简直有着天差地别的变化——好吧,看来她的话果然是起了点作用的。

第144章 ·我家的美少年

三天的时间,说慢也慢,该发生的事情都在一件件按部就班地发生着;说快也快,转眼便到了会试结束的那一天。

这天一早,侯瑞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和炎风等四个小厮在人群中一阵劈风斩浪,终于护着珊娘主仆挤到人群的最前方时,贡院大门贴着的封条上,那颗鲜红的玉玺印章仍是完好无损着,去宫里领旨的钦差大人也还未到。

隔着由衙役和御林军们组成的人墙,珊娘和其他的考生家长家属们一样,全都踮着个脚尖,一副恨不能变成苍蝇,从紧闭着的门缝间飞进去看个究竟的模样。

如今她的个头已经窜了起来,竟是比五福都要高出两指了,偏这会儿她的周围全都是些北方老爷们,生生压得她和三和五福三人比旁人全都矮了一截。

侯瑞一边稳扎着下盘,不让后面的人推挤上来,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都说了,叫你跟老爷太太一同在茶楼上等着,偏不肯,偏要过来。老爷竟也惯着你,都不说你一声儿!这人挤人,万一有什么事,回头老爷不会骂你,肯定还是我倒霉!”

珊娘懒得听他唠叨,只一个劲地踮着脚尖,往那贡院的台阶上张望着。

不一会儿,由远及近,人群里响起一阵喧哗。珊娘还没能听得真大家都在说些什么,便已经看到远远过来了一骑人马。只看那仪仗便叫人知道,这是宣旨的钦差大人到了。

叫珊娘感到意外的是,来宣旨的“钦差大人”,竟是太子殿下。

一阵鼓乐过后,太子由司仪官领着,上了贡院门前的台阶,又扬声向着众人宣读了旨意,无非是说些什么天降英才保佑大周之类的官话套话,然后,太子殿下从容一挥手,那司仪官便走到门前,扬声唱了句:“揭封!”

有小太监上前来郑重揭下门上的封条,放在托盘里,呈给太子验看过后,司仪官又唱了声“开门”,那紧闭了三日的贡院大门,这才被人缓缓推开。